霜降这日清晨,程远在青城山后山的瀑布下站桩。冰冷的水流冲击着肩背,道练服早已湿透,紧贴在皮肤上。莫师叔的要求残酷而明确:在瀑布下保持"浑元桩"半小时,水流必须同时覆盖头顶百会穴与足底涌泉穴。
"再坚持一刻钟!"老者的声音穿透水帘,"想练出剑炁,先得让气血通畅!"
程远咬紧牙关,水流砸在头顶的疼痛已经转为麻木。奇妙的是,丹田处却渐渐升起一股暖流,像有只小火炉在腹中燃烧。这感觉与三个月前初次站桩时截然不同——那时他连五分钟都支撑不住,膝盖抖得像风中的芦苇。
"注意呼吸!"莫师叔的竹竿突然戳在程远腰眼,"气沉丹田,神贯百会!"
水幕中,程远恍惚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那人白衣飘飘,在瀑布下舞剑的姿态如行云流水,剑锋过处,水流竟似被无形之力分开。待要细看,却只剩飞溅的水花。
站桩结束,程远瘫坐在溪边巨石上,浑身蒸汽腾腾。莫师叔扔来条粗布毛巾:"进步不小。"老人难得地露出赞许之色,"知道刚才你看见的是什么?"
"那是...?"
"青城剑仙李青阳的影子。"莫师叔望向瀑布,眼中闪过追忆,"三十年前,他在这瀑布下练剑七年,终能剑分水流。"粗糙的手掌拍在程远背上,"你天赋不如他,但胜在肯下笨功夫。"
回到药王殿时,程远的道练服已经半干。苏半夏正在碾药,石臼与药杵的撞击声像某种古老的节拍。见他进来,女子头也不抬地递来碗褐色药汤:"祛寒的。"
药汤入喉,辛辣中带着微甜,一股暖流立刻从胃部扩散到四肢百骸。程远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冻得发白,现在正慢慢恢复血色。
"莫师叔越来越严了。"苏半夏突然说,"不过你经络确实通畅不少。"她示意程远伸手把脉,三根冰凉的手指搭上腕脉,"心脉还是弱,肝脉倒是平和了。"
程远想起半年前在上海,自己每天靠五杯咖啡硬撑的日子。那时的心跳又快又乱,像匹失控的野马。
"今天学针灸禁忌。"苏半夏从针囊取出三寸长的银针,在晨光中闪着寒光,"哑门、风府、膻中,这些穴位非到万不得已不能下针。"她突然将针尖悬在程远喉结下方,"比如人迎穴,下针深了会..."
程远不自觉地吞咽,喉结滚动间几乎碰到针尖。
"——会让人失声三日。"苏半夏收针,嘴角微微上扬,"当然,对你这广告总监或许是好事。"
药柜后的孙道长突然咳嗽起来,山羊胡一翘一翘的:"苏丫头又吓唬人!"老道从葫芦里倒出几粒药丸,"程小子,把这'八珍丸'吃了补气血。"
药丸乌黑发亮,闻着有股奇特的腥甜。程远刚咽下,就觉一股热流从小腹直冲头顶,眼前顿时金星乱冒。
"哟,反应这么大?"孙道长眯起眼,"看来你肾精亏得厉害啊...在城里没少熬夜吧?"
程远耳根发热。想起那些通宵改方案的夜晚,咖啡与香烟是唯一的伴侣。
"从今天起,戌时睡,卯时起。"孙道长翻开程远的眼皮看了看,"再糟蹋身子,神仙也救不了!"
午后的藏经阁静谧如古井。程远正在抄录《黄帝内经·灵枢》,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宣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毛笔尖蘸满墨汁,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像春蚕食叶。
"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程远默念着经文,突然明白为何现代医学检查不出问题,孙道长却说他"肾精亏虚"。道医关注的不仅是肉体,还有那股看不见的"神"。
手机震动打破了宁静。小林发来的消息:"总监,养生系列预售破百万了!"配图是包装精美的产品礼盒,上面印着"青城山道地药材"字样。程远注意到包装角落有个小小的太极图案——那是他坚持加上的设计。
回复邮件时,程远发现自己的措辞有了微妙变化。以往满篇的"爆款流量转化率",现在变成了"调和滋养顺应自然"。最神奇的是,董事会居然全盘接受了这种风格转变。
藏经阁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父亲端着茶盘进来,青瓷茶碗里汤色橙黄透亮。
"歇会儿。"老人放下茶盘,动作比半年前灵活许多,"你莫师叔说今晚教你'剑指'。"
程远惊讶地抬头。剑指是青城剑法的基础,据说练到高深处能以指代剑,隔空点穴。三个月来莫师叔一直说他"火候未到"。
"李教授来信了。"父亲从怀中取出个信封,"说在终南山访道,年底回来。"
信纸是粗糙的竹纸,李静松的字迹依旧清瘦如竹:
"程远如晤:
闻汝精进,甚慰。
剑道医道,无非心道。
莫师严苛,实为汝好。
另,董事会之事,顺其自然即可。
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短短数语,却让程远眼眶发热。他想起第一次在茶舍晕倒时,老人那句"在迷失时仍记得真实的人,值得一点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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