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托狂暴的咆哮在洛尔巨大的身形彻底消失在拐角隧道如巨兽食道的黑暗中时,如同被斩断的狂兽嘶吼,戛然而止。
工坊深处陷入一片死寂。
唯余蜜糖自己愈发粗重、混杂着水汽的喘息,还有不远处巨大设备运行发出的低沉嗡鸣,这嗡鸣不再是背景,此刻变得震耳欲聋,填满了所有听觉的空隙。
恐惧如同冰冷的油污,缓慢地、粘稠地从蜜糖的脊椎骨缝里爬升上来,渗入骨髓。她紧靠着冰冷滑腻的承力柱,全身每一处完好的肌肉都因极度的紧张而绷紧到颤抖。她甚至不敢转动眼球去看那个伫立在幽暗深处的巨大轮廓——巴托。
洛尔走了。
带着婴儿。
带着那最后一点残存的、脆弱的、刚刚被强行点燃的生命光点,消失在更深、更冷的铁甲巢穴深处。
把她留在这里。
孤身一人。
暴露在这头刚刚被彻底激怒、凶性早已沸腾、却又被“沉默砧锥”强行摁压住的工业恶兽面前!
巴托那庞大的身躯如同由生铁和愤怒浇铸而成的雕像,在幽暗冰冷的光线下凝固不动。蜜糖只能勉强勾勒出他那如山峦般厚重的、覆盖着陈旧油污皮围裙的背部轮廓,以及那颗被疤痕刻满侧脸的头颅轮廓。
他没有立即转向她。
只是站在那里。
过于的安静。
空气里刺鼻的冷却液和金属碎屑的气味仿佛变得更加浓烈。蜜糖感觉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混杂了铁锈粉的冰沙。
巴托那只低垂在身侧的右手——那只不久前因暴怒而紧握成拳头、指节捏得噼啪作响的巨手——开始极其缓慢地活动。
蜜糖的瞳孔在幽暗中骤然收缩!
那只手……那只手在动!
巨大的五指,僵硬地、如同被机油冻住了关节般,极其缓慢地在冰冷幽暗的光线下松开。
拳缝里似乎残留着什么……在缓缓坠落!
不是血。
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带着金属碎屑光泽的粉尘!
是蜜糖额角和右肩伤口挣扎时洒落在周围地面上的、混合了血水和汗水的污垢?
还是……
蜜糖的心跳漏跳了一拍!她突然记起巴托在洛尔出手前的那个瞬间——他垂落的那只拳头紧握的方向!是他自己的身侧地面!
他抓了地上的什么东西?她的血污?
恐惧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思维。
巴托那只巨大的右手已经彻底摊开。掌心粗糙的纹路在幽暗光线里如同干涸的河床。那些细微的金属光泽粉尘无声地飘落,在他肮脏的皮靴旁铺下一片微不足道的微光。
他的肩膀开始极其轻微地耸动。
幅度很小。
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在压抑着内部沸腾的熔岩。
“呵……”
一声低沉得如同巨石滚落地心的闷响,从他巨大胸腔深处挤压出来。
那声音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一种被冰水浸泡过的、浓稠到化不开的暴怒,以及被某种更深沉的东西扭曲后发出的怪异摩擦声。
“好……好得很……”
巴托的声音干涩粗粝,如同生锈的钢锉在磨一块顽石。他那只巨大的、松开了拳头的右手猛地抬起,没有回头,只是用那只覆盖着裂口和油污的巨掌狠狠擦过自己光溜溜的、布满汗渍和油泥的头皮!手掌用力之大,擦得头皮上那稀疏的几绺头发都歪向一边,露出一小块异常惨白、如同劣质瓷器般的头皮皮肤。
他收回手,布满污垢的指尖捻了捻,仿佛在确认自己头皮上沾染的手汗是否也带有那让他狂乱的气味。然后——
巴托庞大的身躯开始转动。
沉重的皮靴碾过刚才散落在地面的那些细微尘埃,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巨大的阴影如同倒塌的绝壁,随着他身躯的转动,铺天盖地地朝着蜜糖依靠的冰冷承力柱方向压迫而来。
蜜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限!牙齿狠狠嵌入下唇!鲜血的咸腥在唇齿间弥漫开!她想后退,但身后是冰冷死硬的金属!她想侧身逃离,但虚脱的身体和断臂带来的剧痛让她根本移动不了分毫!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庞大、粘稠、散发着浓烈恶意的阴影将她完全吞没!
巴托的脸在幽暗光线中渐渐清晰。
那张疤痕扭曲盘踞的脸庞上没有意料中的狂暴狰狞。没有扭曲的肌肉和因暴怒而喷张的血丝。恰恰相反!
整张脸像是被某种极寒冻住!
疤痕下的肌肉没有丝毫抽搐,紧紧绷着,拉扯着那些如同爬行蜈蚣般的旧伤,使得整个面孔呈现出一种凝固的、毫无生气的铁青色。只有那双眼睛。
那双浑浊不堪、眼白如同劣质发黄纸浆、布满扭曲血丝的眼睛。
此刻像被某种无形的、无比炽热的东西点燃!
黄浊的眼底深处,两簇绝非火焰该有的、异常冰冷粘稠的深红血光,如同冻结千年的血髓深处被强行凿穿露出的猩红冻岩核心!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狂意和……一种绝对的占有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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