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一个周末,李耀辉实习的第四个月。
一周一天的假,他连上了三周,和别人调了两天假。一月六百五十元的实习工资,4个月他攒了两千块。
这笔钱,够回家看看姐姐,侄子侄女和母亲了。
周五下午他搭上回家的火车,因为是淡季,第一次,他坐到了座位。
只是有座位和站着的区别,回家的感觉便不一样了,他终于可以放松的坐着,有了可以托着下巴看着窗外景色的体验。
到了开源已经是傍晚,他坐公交先到了天禧大酒店,找到强子,问,我娘回村了还是在城里?
强子说,在城里呢,还在城郊那片石棉瓦搭的棚户区,跟我娘一起,临着那间西边又搭了一个五六平方的屋,你去吧。
强,我去看看我妈,晚上你那有地方住没?
有,你只要回来,就上我那住就行。他把腰里挂的钥匙取下来,递给他。
你还是那个床?
哪个床都行,你就报我名儿,谁也不敢撵你。
强子跑进后厨,用大塑料袋子装了些鸡鸭鱼的剩菜,让他给捎过去。
他看了一眼,有点反胃,但没说什么,接过来了。
又坐上公交车驶往城郊,在那一大片垃圾回收站某个站点下了车,往里走,这条细细的靠人踩出来的路夹杂着破碎的啤酒瓶玻璃片、湖蓝色、大红色早已渗进土里的塑料袋、断了半截的拖鞋、可怕的脏极了的废旧枕头,以及堆成山的废钢易拉罐。。。。他一手提着残羹剩渣,另一个手不禁捂住了鼻子。
记不住路了,他就边走边打听。
这里的住户穿着破旧肮脏但结实的衣服,没有人有干净的脸面和头发,漆黑的泥垢卡在他们指缝和颧骨咧着的干燥的纹路里,好像再也洗刷不净,与他们的肉体永恒的结合成了一体。他们对李耀辉报出的那平平无奇的农村名字瞪着空洞的眼睛摇头摆手,他注意到这里面不但有农村人,还有残疾人,聋的,哑的,瘸了半条腿的,罗锅。。。。他的心情越来越沉重,直到他凭记忆摸索到娟婶住的那一小片,站在那分辨着那一片片石棉瓦搭建的屋型,终于,他的驻足也引起了一个在外面烧火点油做饭的老太太注意。
你找谁呀?
我找周菊英,呃,徐会娟。。。他俩住这儿吗?
娟吗?你是说娟吗?我知道娟。老人停下手中的活。
是不是徐会娟,她有个儿子,在城里饭店上班。
是。强子妈呗,是这儿,你也不是强啊。
我不是强,我找我妈周菊英,强子妈是我婶。
老人仔细盯他看了一会儿,哦!菊她儿呀?大学生呀是不是?
她枯燥的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是这儿,是这儿,那不是?那个就是你妈的屋。
她拿着锅铲往西边一指。
李耀辉顺着她的胳膊往西边望去,两间石棉瓦搭成的简易窝棚就在五米开外。
他冲老人笑笑表示感谢,然后走过去,那两间仿佛一推就倒的棚子还上着锁,他把眼睛凑向那两指宽的门缝,一股子臭味从缝隙里窜出来。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他把脑袋伸回来。
奶,我妈啥时候回来?
六点多,快了,你等着吧,这不是,我都开始做饭了,他们交待我的这个点做饭。
李耀辉只好点点头,他傻傻的站着,冲着路口的方向张望着。
那老太太盖上锅盖,从身后的屋里掏出一个破马扎。
孩子,你坐这儿,站着多累。
李耀辉点头应和着,坐下。手上沾了一手黑腻腻的油污。
入了冬,六点半,天就黑透了,棚户区到处升起一阵阵做饭的烟火,伴随着点点灯光和几声狗叫,又冷清,又可怕。
李耀辉呆呆的坐着,看着远处黑漆漆的天边,烟火和狗叫和老家村子里是差不多的,但不知为何就是不一样,这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黑暗和危险,这种不安仿佛随时要吞没一个人。
淅淅索索的脚步声和对谈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直到母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进他的耳朵,这种巨大的不安感和黑暗感瞬间被击碎了,无影无踪,只剩下来自母亲的独一无二的安全感。
“那个小区以后不去了,那儿的人凶的很。”
“就是,越破的小区,越难捡,他们自己还捡呢。”
“你今天易拉罐子收不少。”
“就是,你的硬纸壳子收不少,我更愿意收硬纸壳子。”
。。。。。。
“妈。——”
周菊英那渐渐弯下的腰听到儿子的呼唤后,瞬间往上挺了挺:“谁呀?耀辉?呀!是不是耀辉?你多会儿回来的?呀!我的儿子耀辉呀!”
母子相望几秒后,迅速的汇合到一起,互相拽住了对方的衣袖。
“呀!我说我昨晚做了个好梦,我说能是啥事呢?拾了一天瓶子也没遇见啥好事呀,原来是我儿回来看我来了呀!”
娟婶跟着高兴,放下手中的东西忙着张罗:“菊英,孩子回来了,别吃剩馍,我出去买几个新烧饼吧!姚姨,你饭做的够不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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