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06年末,朔风卷过幽州城头,刮在脸上如同钝刀割肉。刘仁恭裹着厚重的貂裘,站在节帅府的高阁上,望着城外契丹大营连绵的灯火,眉头却难得舒展几分。多亏了那位“顾公子”的神鬼手段,耶律阿保机这头猛虎的利爪,硬是被暂时锁在了幽燕的群山之外。捷报频传,军心稍定,连带着他枯槁的脸上也透出了一丝活气。
“报——!”一名心腹亲卫疾步冲上高阁,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嘶哑与惊惶,“大帅!契丹王庭急变!痕德堇可汗…重病将死!”
“什么?!”刘仁恭猛地转身,貂裘滑落半边肩头也浑然不觉,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圆,“耶律洪要死了?何时?为何这样?”
“就在三日前!”亲卫喘息着,递上一卷沾着污血和尘土的皮卷,“据…据咱们埋在契丹王庭的‘钉子’拼死传出的消息,痕德堇可汗急火攻心,吐血濒死!据说…据说与他派去牵制耶律阿保机的长子被耶律德光当众格杀有关!阿保机前些日子进攻我云州边镇失利,损兵折将,其手下迭剌部贵族当庭辱骂痕德堇‘昏聩无德,沉迷酒色,不配为汗’!王庭乱成了一锅粥!”
刘仁恭一把抓过皮卷,手指因用力而颤抖。皮卷上字迹潦草,带着血污,却将契丹王庭的剧变勾勒得惊心动魄:痕德堇众叛亲离,好似要暴毙汗座;阿保机之弟耶律剌葛、耶律迭剌等人蠢蠢欲动,以维护“三年选汗”祖制为名,串联各部;阿保机看似因进攻幽州受挫而威望受损,实则借机清洗异己,其子耶律德光更是狠辣出手,直接铲除了痕德堇最后的血脉牵制…
“王庭有变…果然有变!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刘仁恭喃喃自语,随即爆发出近乎癫狂的大笑。痕德堇这棵大树一倒,他刘仁恭北面最大的威胁耶律阿保机,此刻必然深陷汗位争夺的泥潭,哪还有余力南顾幽州?压在心头数年的大石,仿佛瞬间挪开!
就在这时,阁楼楼梯响起沉稳的脚步声。顾远一身玄色劲装,外罩灰色斗篷,带着北地寒夜的凛冽气息走了上来,身后跟着沉默如山的王畅。
“刘帅。”顾远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刘仁恭手中紧攥的染血皮卷,再看向他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心中了然。时机到了。
“顾公子!你来得正好!”刘仁恭挥舞着皮卷,迫不及待地将王庭剧变道出,末了难掩兴奋,“阿保机自顾不暇!我幽州可高枕无忧矣!”
顾远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凝重与一丝“忧心忡忡”,他沉声道:“刘帅,此讯我赤磷卫亦已探明。王庭剧变,祸福难料。痕德堇可汗乃我主,今不幸蒙难,王庭内诸弟(指耶律剌葛等人)借祖制发难,局势危如累卵!”他刻意加重了“我主”二字,将自身立场牢牢钉在耶律洪遗忠之上。“可汗于顾某恩重如山,临终密令已至,命我火速北返,稳定大局,助新汗平乱!迟则生变,恐契丹八部崩解,则阿保机若缓过气来,或与反对新汗之部合流…幽州危矣!”
他的话语半真半假,将耶律洪之死与契丹内部因“三年选汗”传统而必然爆发的权力斗争捆绑在一起,更将幽州的安危与契丹王庭的稳定诡异地挂钩。刘仁恭正处于强敌暂退的狂喜和对“顾公子”身后神秘力量的敬畏中,闻言毫不怀疑,只觉得顾远所思深远!
“顾公子忠义无双!本帅岂敢阻拦!”刘仁恭立刻表态,甚至带着几分讨好,“公子何时动身?可需本帅派兵护送一程?”
“军情如火,即刻便行!”顾远断然道,“护送不必,人多反招耳目。顾某轻装简从,自有部属接应。刘帅只需按此前约定,稳守幽州,勿给阿保机残部可乘之机,便是对可汗的恩情,对顾某北行,最大的助力!”他再次强调刘仁恭“稳守”即可,彻底绝了对方可能生出的、趁契丹内乱捞一把的危险心思。
刘仁恭自然满口答应,亲自将顾远和王畅送至府门,看着他们带着十余名精悍护卫的身影迅速没入幽州城黎明前的黑暗,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只觉得神清气爽。
然而,顾远一行并未向北。甫一脱离刘仁恭视线,他们便在赤磷卫早已安排好的秘密据点迅速改换行装,销毁一切与契丹相关的标识。顾远脱下玄色劲装,换上一身质料上乘却并不张扬的深青色儒袍,外罩狐裘,腰间悬玉,俨然一位气度雍容的关西巨贾。王畅则扮作账房先生模样。
“老顾,依计去汴梁?”王畅低声问,手中已摊开一份标记着无数暗记的舆图。
幽州城头的朔风卷着最后一丝暖意远去,顾远站在北门营盘的望楼阴影里,指尖是赤磷卫用命换来的三封密报。冰冷的字迹刺破羊皮:
其一,契丹王庭。痕德堇可汗呕血暴毙金狼座!其子奉密令牵制阿保机,被耶律德光当庭格杀!迭剌部贵族群起攻讦,斥痕德堇“昏聩失德,不配为汗”!阿保机借征幽州失利之机,借势清洗,王庭权柄更迭只在旦夕。信末染血——传讯者被灭口前最后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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