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的字迹带着疲惫和焦灼:
“顾帅钧鉴:”
“阿保机亲率皮室军精锐,挟大胜室韦、奚族之威,悍然南下!兵锋直指幽州!刘仁恭倾巢而出,拒敌于妫州(今河北怀来)。我兄弟七人,遵帅令,以‘耶律洪故交’之名,率本部及收拢之幽燕豪杰助战。然…”
“阿保机用兵如神,皮室军骁勇冠绝北地!刘仁恭虽拥兵数万,然其性多疑寡断,对我等‘契丹盟友’身份始终心存芥蒂,既用我兄弟冲杀于前,又令其心腹嫡系监军于后,掣肘不断,军令混乱!妫州一战,我军浴血奋战,毙敌数千,然刘军主力调度失当,侧翼被阿保机精骑轻易凿穿,全线崩溃!刘仁恭仅以身免,退守幽州城!阿保机趁胜席卷,连克儒州(今北京延庆)、新州(今河北涿鹿西南)、武州(今河北宣化)!所过之处…尽迁其民,掳掠一空!十室九空,惨不忍睹!”
“我兄弟率残部拼死断后,方护得部分军民退入幽州。然刘仁恭新败,惊魂未定,对我等猜忌更甚!幽州城内,恐非久留之地!阿保机似因后方王庭耶律洪异动,加之掳获甚巨,已勒兵北返。然其留大将述律平镇守新得诸州,虎视幽燕!刘仁恭惊弓之鸟,恐难久持。”
“此间局势糜烂,非我兄弟数人可挽。刘仁恭外惧契丹,内忌我等,已成困兽。恳请顾帅示下,是留是退?若退,如何脱身?万望速复!”
“北斗,王畅。泣血拜上”
顾远放下信纸,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信中所描绘的惨状和刘仁恭的愚蠢短视,让他胸中怒火翻腾。阿保机此举,不仅重创了幽州刘仁恭,更是将战火烧到了汉地边缘,掳掠生民,动摇国本!
“好一个耶律阿保机!好一个‘尽迁其民’!”顾远的声音冰冷刺骨,眼中寒光闪烁。他立刻走到舆图前,目光死死锁住幽燕之地。阿保机北返,看似危机暂解,实则暗流更凶!刘仁恭新败丧胆,内部不稳;述律平坐镇边关,如同悬顶之剑;而耶律洪在王庭与阿保机的博弈,短时间内胜负难料,但他有预感,耶律洪的败局已成板上钉!幽州,已成风暴之眼!
“刘仁恭…竖子不足与谋!”顾远猛地一拳砸在舆图上,震得竹案嗡嗡作响。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迅速做出决断:
“赤磷卫何在?” 阴影中立刻闪出数道身影。
“持我手令!立刻挑选最精干人手,不惜一切代价,潜入幽州城!找到北斗七子,告诉他们:任务完成,立刻撤离!接应路线按丙字三号预案执行!务必保证七位兄弟安全返回苗疆!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赤磷卫领命,瞬间消失。
顾远回到案前,提笔疾书,字迹铁画银钩,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王畅兄弟亲启:”
“幽州战报已悉,尔等辛苦,忠勇可嘉!刘仁恭昏聩,非可托之主。阿保机北归,其志非小,王庭之争恐趋白热。幽州已成险地,尔等即刻按赤磷卫指引,秘密撤离,返回苗疆!沿途务必谨慎,避开刘仁恭等各耳目及契丹游骑。”
“另,撤离前,设法以隐秘渠道,给刘仁恭递一句话:‘腊尽春回,万物复苏。故人顾远,不日将亲赴幽州,与使君共商御虏安民之策。望使君珍重,以待佳音。’”
“切记,不留痕迹!速归!”
“顾远 手书”
封好火漆,交由心腹以最快信鸽送出。顾远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北方沉沉的夜空,眼神锐利如刀。
耶律阿保机回王庭掰手腕了?好!那就让你后院的热闹,烧得更旺些!刘仁恭这条丧家之犬…虽然不堪大用,但幽州这块跳板,他顾远,要定了!年关之后,便是他亲自出山,搅动这北地风云之时!赫红这把淬毒的刀,已在拜火教身上试出了锋芒;接下来,该是时候,让这北地的群狼,也尝尝被毒蛇盯上的滋味了!
公元九零六年,正月刚过,塞外的寒风依旧如刮骨钢刀,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着契丹王庭(今内蒙古巴林左旗)连绵的毡帐。本该洋溢新年余庆的王庭,此刻却笼罩在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肃杀与压抑之中。空气中弥漫的不是奶酒的醇香和烤肉的焦香,而是铁锈般的血腥气和权力倾轧的硝烟。
金顶大帐内,所谓的“庆功宴”正在举行,气氛却诡异得如同冰窖。巨大的牛油蜡烛噼啪燃烧,映照着帐内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居于主位的痕德堇可汗耶律洪,身着华贵的紫貂裘,头戴象征汗权的金狼冠,竭力维持着威严的坐姿。然而,细看之下,他肥胖的大脸上眼窝深陷,面色透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灰,握着金杯的手指微微颤抖,杯中的马奶酒几乎要泼洒出来。连续数月与耶律阿保机惊心动魄的明争暗斗,加上云州方向去帮顾远、实则被阿保机势力暗中伏击导致的金狼卫精锐折损惨重,早已掏空了他的精力。更致命的是,他赖以制衡阿保机的最大筹码——漠南贵族的支持,此刻也显得摇摇欲坠。那些曾经围绕在他身边、叫嚣着维护“正统”的漠南酋长、贵族们,此刻大多眼神闪烁,沉迷于案上的美酒和侍奉的胡姬,偶尔投向耶律洪的目光,也只剩下敷衍的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纵欲过度掏空了耶律洪的身体,也侵蚀了漠南贵族的锐气和凝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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