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村的日子,流淌得缓慢而粘稠,像村口老槐树滴落的树脂。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萧遥便坐在那株老槐树下布满裂纹的青石上,背脊挺直如松,却又带着一种历经摧残后的嶙峋。一头如霜似雪的白发随意披散,在熹微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每一根都刻着时光坟场里那场惨烈的交易。他双目微阖,并非沉睡,而是将心神沉入体内那片混乱的战场。
破碎的经脉如同被风暴蹂躏过的河道,淤塞、扭曲,残留的时光之力如同最顽固的荆棘,深深刺入血肉骨骼,每一次灵气的微弱流转都带来细密的、近乎凌迟般的痛楚。更深处,丹田气海之上,那枚布满蛛网般裂痕的欺天石静静悬浮,黯淡无光,仅靠他强行压榨出的本源精元维系着一丝微弱的平衡,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这便是代价。闯入时光坟场,抢取那枚修补欺天石必需的“刹那之砂”,付出的不仅是三千青丝,更是寿元根基的永久性斩伤。每一次内视,那触目惊心的裂痕都提醒着他,与天争命的道路,步步皆是深渊。
“呼……”
一声悠长而压抑的吐纳,带着脏腑深处摩擦般的滞涩感。他睁开眼,瞳孔深处是沉淀下来的疲惫,却又燃烧着绝不屈服的幽火。目光掠过不远处正在演练戟法的身影。
战红缨。
她似乎永远不知疲倦。晨曦勾勒着她矫健而充满爆发力的轮廓,那杆沉重的暗金战戟在她手中舞动,不再是单纯的劈砍刺砸,而是化作一道道流动的壁垒,一种意志的具现。戟刃破空,无声无息,却搅动着清晨稀薄的空气,形成肉眼可见的微弱涟漪。她的动作简洁到了极致,没有丝毫花哨,每一次格挡,每一次侧身,每一次滑步,都精确得如同经过天道法则的丈量,将力量与速度压缩在最小的空间内完成最大的防御效能。
这是无数次在死亡刀尖上跳舞淬炼出的本能。她的武道意志,在与天罚、与法则陷阱的对抗中,被打磨得越发纯粹、坚韧,如同一块千锤百炼的寒铁。汗水浸湿了她额前几缕散落的黑发,贴在英气的脸颊上,眼神却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周遭虚空,任何一丝微不可察的法则扰动都无法逃过她的感知。她便是萧遥此刻最坚固的盾牌,主动承担起预警与防御的职责。
村东头,几缕炊烟袅袅升起,带着柴火燃烧的干燥气息和米粥淡淡的清香。几个棕角孩童追逐着一只芦花鸡跑过,清脆的笑声给这片被遗忘的角落带来一丝脆弱的生机。这便是余烬村,世界夹缝里一处灵气稀薄到近乎枯竭的凡俗之地。欺天石沉寂于此,暂时蒙蔽了天道的直接锁定,给了他们一丝喘息之机。然而,这份安宁如同冰面上的薄纸,脆弱得不堪一击。
萧遥的目光再次投向更远的天际,越过低矮的土坯房屋和稀疏的篱笆。在那里,凡人肉眼不可见,却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中——一层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翠绿色光晕,如同最轻柔的薄纱,若有若无地笼罩着整个村落边缘。光晕中流淌着纯粹的生命气息,带着草木的芬芳与晨露的湿润。
精灵族的生命结界。
它无法阻挡实质的攻击,甚至无法完全隔绝天道的探查,但它如同最精妙的幻阵,巧妙地混淆着此地的天机轨迹,将余烬村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更重要的是,那蕴含自然魔法的柔和生机,如同无声的春雨,持续不断地滋养着萧遥和战红缨千疮百孔的肉身。断裂的骨骼缝隙间,新生的肉芽在生命气息的浸润下缓慢而顽强地滋生;被法则之力灼伤的经脉内壁,也在这股温和力量的抚慰下,减少了几分撕裂般的痛楚。
这份恩情,萧遥默默记下。精灵族长老甘冒奇险施法,是对他昔日加固圣地之缘的回报。这份善意,在举世皆敌的冰冷黑暗中,显得弥足珍贵。
然而,就在这份脆弱的平衡之中,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毫无征兆地爆发!
“唔!”
萧遥猛地闷哼一声,搭在膝盖上的手瞬间紧握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一股尖锐的、仿佛要将灵魂从躯壳里硬生生剜出去的剧痛,伴随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滞涩感,骤然席卷全身!他体内的灵力运行瞬间变得极其艰难,如同在凝固的沥青中穿行,每一次推动都耗尽全力,每一次流转都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
来了!天道的标记!
那并非直接的攻击,而是世界规则对他这个“非法存在”更深层次的排斥与修正。如果说之前只是“黑户”,被灵气拒绝,被法则针对,那么此刻,一种更本源、更恶毒的侵蚀开始了。
他的皮肤之下,肉眼不可见的地方,一些细微的、如同古老文字般的黑色纹路正在悄然蔓延。它们并非烙印在表皮,而是直接侵蚀在血肉、经脉、甚至骨骼本源之上,散发着冰冷、死寂、不容于世的气息。所过之处,血肉的活性被压制,经脉的韧性被削弱,骨骼的密度仿佛在悄然增加,带来一种身体正在缓慢“石化”、被世界同化抹除的恐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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