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封六年暮春,祁连山北麓的胡杨林间,晨露未曦。刘妧蹲在标号"戊-柒"的胡杨苗旁,手中的青铜算筹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她用犀角尺丈量新苗根系,细沙从指缝滑落:"主根深三寸七分,侧须五根,较《大司农屯田算经》记载的野生苗多出两根。"身后传来竹制算板的敲击声,张小七正与巴图争论间伐密度:"按耿寿昌的均输法,九尺三寸间距可省三成水源,你偏要按赵过的代田法..."少年的算筹袋晃得哗啦响,袋角绣着的"司农"二字已被风沙磨成浅黄。
算学队拔营时,伙夫老吴正对着铜锅叹气。锅内的粟米粥糊成一团,锅底结着焦黑的痂:"都说汉家粟米耐煮,咋到这沙地里就粘锅?"他掀开用简牍搭的灶台,简牍边缘印着"居延汉简"的隶书编号——那是从张掖都尉府借来的屯田记录。刘妧接过他递来的麦饼,饼里夹着用盐豉腌制的牛肉干:"老吴,把咱们的井水煮饭试试。"铜壶里的水来自祁连山雪水,经算学滤器过滤后,锅底果然不再结垢。
行至巳时三刻,风沙渐起。冯奉世掀开《西域图记》的油布罩,帛书上"莎车国,王治莎车城,去长安九千九百五十里"的朱笔批注已被磨得模糊。"张骞通西域时,莎车尚属疏勒属国,"他用算筹指着地图上的绿洲,"如今竟成了控弦数万的大城郭。"话音未落,前方传来孩童的笑闹声——五个扎着驼毛辫的小姑娘正围着根算筹跳舞,辫子上的贝壳铃铛与张小七腰间的算筹袋共鸣,惊起一群沙燕。
盲眼少年阿瞒拽着导盲犬追风的缰绳停下,侧耳分辨风声:"前方有三十顶毡帐,骆驼在反刍。"追风忽然对着沙地下方吠叫,前爪扒出个牛皮袋,里面装着半块撒着藏红花的馕饼。刘妧拾起饼屑闻了闻:"这是莎车贵族驱邪用的'神赐饼',藏红花产自大月氏,价抵黄金。"霍去病摸了摸佩刀:"去年在河西,匈奴左贤王的帐中也有这味道。"
王庭外的牦牛骨阵已垒至七层,每层骨缝间填塞着风干的骆驼血饼。阿布都手持镶嵌绿松石的骨刀,正在指挥亲卫调整骨阵朝向。他的皮靴踩过一枚算筹——那是张小七不慎掉落的,筹身刻着"均输"二字汉隶。"汉使止步!"持矛的吐尔逊横在路口,矛缨上的青金石珠子与刘妧袖中的算筹纹扣相互映照,"此阵乃沙漠之神的肋骨,岂容汉家器物玷污?"
"特来向阿布都大人请教历法,"刘妧掀开礼单箱,露出青铜漏壶,"听闻莎车以'十二驼队月'迁牧,此壶按太初历改良,每漏百刻误差不足半息。"漏壶底部刻着"元封三年大司农造"的铭文,阿布都的目光忽然凝固——那字体与他父亲私藏的汉廷文书一模一样。"三十年前,"他的声音低沉如沙下暗流,"我父亲用汉廷漏壶记录暴风雪周期,被贵族剜去双目的罪名是'偷测神意'。"
算学队的诊疗帐篷里,阿依夏姆巫医正用盐碱水调配药汤。她的羊皮药囊上缝着莎车文"医典"二字,里面装着柽柳皮、骆驼奶和盐碱块:"小儿咳喘,需用盐碱水逼出体内沙鬼。"刘妧递过算学滤水壶,壶身刻着"悬泉置造"的隶书:"巫医试试甜水,按《黄帝内经》配比,骆驼奶三升需加生姜五两、蜜半斤。"老巫医照做,陶罐里的药汤果然不再泛起白色沉淀。"俺祖母的《沙漠医典》里..."她忽然从衣襟掏出片泛黄的羊皮,"记载着圣泉配药的法子,可圣泉早在我祖父那代就枯竭了..."
子夜,阿布都的毡帐里传来争执声。"汉人的纺织机让贱民赚了钱!"亲信阿里木捶着羊皮桌,桌上的羊毛走私账本被震得哗啦响,"上个月疏勒互市,古丽的精纺毛换了三十石粟米!"阿布都盯着铜灯里的火苗,火光照亮他左颊的刀疤——那是十二岁时,因偷学汉廷织锦纹样被贵族子弟划伤的。"我祖父被吊死在胡杨树上时,"他忽然抓起案头的《沙漠神谕》,书页间掉出张帛书残片,"他们说他织的'云气纹'是魔鬼的网,可那匹锦缎曾救过莎车半数孩童的命..."
算学队的测绘帐篷里,刘妧用算筹在莎车地形图上摆出坎儿井模型。霍去病擦着护腕上的莎车图腾铜扣,扣沿的算筹纹路与骨阵螺旋纹在油灯下交叠:"大宛斥候今早数了咱们的车辙,回去准说汉使带了'能吞沙的铁兽'。"他忽然指着帐外阴影处,"看,阿布都的幼子在偷学算筹。"月光下,七八岁的男孩正躲在骆驼群后,用树枝在沙地上模仿算筹的加减符号。
卯时初刻,叶尔羌王的密使扮成羊毛商混入算学队。他的羊皮坎肩下露出半截竹简,简上刻着模糊的算筹痕迹:"王上每晚都在帐中用汉廷赐的算筹算军需,"密使压低声音,"可阿布都的税吏说,算筹碰过的粮草皆为不洁..."他从裕裢里掏出团羊毛,毛根处染着淡粉色——那是用算学井水泡过的驱虫药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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