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封六年孟夏,未央宫前殿的铜漏刚滴到卯时三刻,刘妧的衣角还沾着昨夜调试青铜扫描仪的铜锈味。算学通关系统启用月余,西市商队查验效率提升七倍的消息,已像胡麻籽油般渗进长安的每道街巷。她踩着晨露穿过上林苑苗圃,忽见大月氏商人摩罗蹲在西域胡麻苗床前,手指划动间念念有词——那是粟特语的祈谷咒,与算学队新置的智能滴灌头在晨光中形成奇妙叠影,前者祈求神灵赐福,后者正将精准配比的营养液滴入苗根。
"公主,太医院的淳于太医在角门候着。"张小七抱着一捆刻有算筹纹的青铜量尺追上来,腰间算筹袋随步伐晃出细碎声响,"他说按古法煎的消毒麻油浑浊如泥,给卫青将军敷药后伤口竟化脓了,现在满太医院都在传'算学坏了药性'。"刘妧闻言驻足,想起昨日在鸿胪寺看到的戍卒冻疮统计:河西四郡因油脂品质低劣,非战斗减员率较去年同期上升19%。她指尖轻拂胡麻幼苗,叶片绒毛上的露水折射微光,像极了显微镜下油脂腺的反光。
"淳于太医怎的这般糊涂?"刘妧皱眉,"去年他还用算学秤改良了汤剂配比,如今倒被旧习困住了。小七,你去太医院走一趟,带上离心器榨的清油,再捎句话:'油脂清则药性纯,算学非破古法,乃明其理。'"
未时三刻,太府寺农官赵过带着两名田卒闯入苗圃时,刘妧正在给胡麻苗做光谱分析。这位鬓角霜白的老吏衣襟别着枚磨损的粟米形玉饰,手中《泛胜之书》的竹简边缘沁着油渍——那是他常年查阅农书时沾的粟麻油。"公主可知道,三辅良田地力已耗损三成?"他的木耜重重磕在田垄上,惊飞了几只啄食胡麻籽的麻雀,"《泛胜之书》明言'胡麻伤谷',老祖宗传下的轮作法,岂是算学能轻易改的?"
"赵大人可知,您治下的田地连作粟麻已十年?"刘妧递过土壤检测仪,屏幕上有机质含量1.2%的数字跳得刺眼,"《管子·地员》云'地者,万物之本原',可本原若被旧规捆住,又如何养民?"她指着试验田分区:左边密植区用算学定距,每亩八千株,株距三寸,幼苗排列如算筹整齐;右边传统区每亩两千株,杂草丛生间几株胡麻瘦如弱柳。摩罗忽然用生硬汉话开口:"在大月氏,胡麻种在粟米西边,影子相遮,可省三成水源..."话未说完,被赵过一声冷哼截断:"蛮夷之地懂什么'土脉'?我汉家农法传了千年,轮作之术自有天道!"
"赵大人这话说得偏了。"刘妧拨弄算筹,"代田法初行时,也有人说'垄沟易毁土气',如今如何?再说胡麻与粟米轮作,并非不可,但需配之以绿肥、忌连作过久。您瞧这土壤,氮磷钾比例失衡,单怪胡麻?"
胶东老农王伯的到来打破僵局。老人的榨油木楔用粗麻布裹着,楔头嵌着的陈年油垢呈暗褐色,那是他祖父传下"三蒸三晒"法的见证。"算学队的铁家伙转得太快,"他颤巍巍指向远处轰鸣的离心器,"俺们油坊的号子还没喊完三句,油就出来了,这不是夺了老辈人的饭碗?再说那油清得跟水似的,哪有俺们熬的油香?"刘妧接过他递来的油脂样本,用折光仪扫过时,老人下意识后退半步——仪器蓝光映得他眼角皱纹更深,像极了年轻时见过的巫祝"照妖镜"。
"王伯,您闻闻这油。"刘妧示意张小七递来离心器榨的胡麻油,"没有焦糊味,只有清香气。古法榨油虽香,却含杂质,易腐坏。您看这检测曲线,您的油酸值超标三倍,如何能入药、能久存?"老人凑近青铜屏,浑浊的眼睛映着跳动的曲线:"这...这曲线像俺们胶东的海浪,可这数字..."
"王伯可知,用这清油做的胡麻饼,已在东市卖疯了?"张小七笑嘻嘻插话,"昨儿个我见您孙子虎娃吃得满嘴流油,还说'比爷爷的油饼香十倍'呢!"老人一愣,嘟囔道:"虎娃那小子...可俺们油坊的伙计咋办?"
话音未落,阿瞒的导盲犬追风突然狂吠,前爪扒开田垄泥土,露出半袋盐碱和几株被掐断的胡麻苗——幼苗切口新鲜,显然是今早所为。
"东南风二级,湿度68%,"阿瞒的青铜拐杖点在赵过弟子孙田正脚边,"此时撒盐,两时辰后必显枯脉病。孙小哥,这招'借刀杀人',是胶东油坊的人教的吧?"少年脸色煞白,算筹从掌心滑落:"我...我只是..."
"只是收了胶东薛氏的钱?"霍去病当场从孙田正袖中搜出羊皮药袋,嗅到一股熟悉的草药味:"这是匈奴用于牧场投毒的'枯叶草'粉,怎么会在你手里?"赵过的《泛胜之书注》散落满地,露出夹着的胶东油商银票,票面暗纹竟是"拒胡麻于函谷关外"。
"赵大人,这是为何?"刘妧盯着赵过,目光如炬。老吏额角沁汗,嗫嚅道:"薛氏是老夫亲家...他们说胡麻若大兴,胶东油坊就要倒闭,薛家女儿...就要守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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