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冰寒彻骨。玄甲卫大营辕门处,火把噼啪作响,将守门甲士的影子拉得狰狞扭曲,映在冰冷的地面上。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钦差王崇礼的车驾在数十名玄甲卫“护卫”的严密“簇拥”下,缓缓驶出云城东门黑洞洞的甬道,重新踏入赵王军阵的势力范围。
寒风卷过,带来云城那股特有的、令人不安的怪味。王崇礼端坐车中,双手紧紧拢在袖中,指尖冰凉,掌心却全是冷汗。他怀中贴身藏着那份刚刚写就、墨迹未干、加盖了钦差关防的手札,以及李长天交给他的几页张德禄账册的关键抄录。薄薄的纸张,此刻却重逾千斤,灼烧着他的胸膛,也压垮了他的脊梁。他感觉自己像个行走在悬崖边的囚徒,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李长天冰冷的注视,前方…则是赵王深不可测的杀机。
“钦差大人!”雷震那如同破锣般的粗豪声音在车外响起,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恭敬”,“殿下已在中军大帐等候多时!请大人移步!”
车帘被粗暴地掀开,刺骨的寒风灌入。王崇礼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着朝廷大员的威仪,在护卫的搀扶下,颤巍巍地下了车。他环顾四周,只见辕门内外,火把通明,甲士林立,刀枪如林,肃杀之气扑面而来。雷震那魁梧如铁塔的身影挡在面前,独眼在火光下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嘲弄。孙邈则如同一条阴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站在雷震侧后方,目光在王崇礼脸上逡巡,似乎想从他细微的表情中挖出所有秘密。
“有劳雷将军、孙先生引路。”王崇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请!”雷震侧身让开道路,手却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一行人穿过层层森严的警戒,走向那顶灯火最为通明、也最为巨大的中军王帐。沿途遇到的玄甲卫士兵,虽然依旧军容整肃,但王崇礼敏锐地察觉到,许多人的目光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和疑虑,尤其是当一阵寒风裹挟着云城方向那股若有若无的怪味飘来时,不少士兵的眼神会下意识地闪烁、回避。
王帐近在眼前。厚重的牛皮门帘被两名亲卫掀起,一股混合着名贵熏香、暖炉热气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药味的暖流涌出。帐内,赵晟端坐于铺着白虎皮的帅案之后,依旧是一身月白常服,面容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矜贵的浅笑。他手中把玩着那枚温润的羊脂玉佩,仿佛白日城下的血腥和瘟疫的阴影从未发生。
“王大人辛苦。”赵晟的声音温和,如同春风,“云城逆贼猖獗,大人亲履险地,探明虚实,实乃国之干城。未知城中情形究竟如何?逆首李长天,可曾伏诛?张德禄贪墨一案,可有确凿证据?”
王崇礼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赵晟越是平静温和,他心中的寒意就越盛。他强作镇定,按照与李长天商议好的说辞,躬身行礼:“回殿下,云城…云城情况…万分危急!”
他刻意加重了“危急”二字,声音带着沉痛:“城中军民,饥寒交迫,疫病横行!臣亲眼所见,病患呕血,死者枕藉!那疫病…来势凶猛,闻所未闻!李长天穷途末路,已近疯狂,竟开城驱赶染疫百姓冲击殿下大军,其心可诛!幸赖殿下明断,果断处置,未令其奸计得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王崇礼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赵晟的脸色。赵晟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那双深邃的眸子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和审视。
“哦?疫病?”赵晟轻轻放下玉佩,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凝重,“竟如此凶险?不知是何症候?可曾查明源头?”
“据城中残存医者所言,似为‘热瘟’,症见高热呕血,传染极烈!源头…源头尚未查清,然军民皆言,与黑水河水质突变有关!”王崇礼的声音带着恐惧,“臣入城不过两个时辰,随行之中…已有一驿卒突发呕血,其状可怖!” 他适时抛出驿卒咳血的“证据”。
帐内瞬间一片死寂。雷震和孙邈的脸色都变了变。连侍立在帅案旁的几名亲卫,呼吸都微微一滞。
“竟有此事?!”赵晟眉头紧锁,脸上适时地露出了震惊和忧色,“王大人受惊了!那驿卒何在?速传军医诊治!” 他立刻下令,显得关怀备至。
“已…已安置隔离,但…但臣观其状,恐怕…”王崇礼摇头叹息,一脸悲悯,“殿下!此疫凶猛,绝非儿戏!臣为大局计,已严令李长天紧闭四门,严禁任何人出入!然城中缺医少药,病患日增,已成死城炼狱!若瘟疫蔓延出城,恐将席卷三军,祸延州府,动摇国本啊!”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抛出了李长天的条件,声音带着一种为国为民的恳切与焦急:“臣斗胆,恳请殿下即刻下令退兵五十里!划出隔离地带!并火速奏报朝廷,派遣太医署精干力量,调拨防疫药材入城!此乃万全之策,亦是唯一生路!否则,一旦瘟疫失控,玉石俱焚,殿下数十万忠勇将士…恐遭灭顶之灾!届时,这滔天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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