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开头,宋家村选了一个宜动土的吉日,于村长宋兴旺和几位族老选定的学堂地点——村子南山脚下,再度由筑建匠人墨玄梁带着村中上百号人,动土开工。
动土这天,宋冬生三人一早将先生陈青山请到了村子,由他提着绑了红绸的锄头,在这注定影响宋家村后世几代人的学堂屋基之上,撅开第一锄土。
这一天,宋家村村民几乎倾巢而出,但凡有点力气的,在陈青山与几位族老象征性的挖开第一抔土后,都会跟着上手,或搬石清理,或挖土平整,场面热火朝天,热闹至极。
当日宋小麦与几位族老说完学堂建造的各项事宜后,又提出了一条令众人意想不到的建议。
她言,学堂建成以后,只要宋家村户籍的孩童,无论男女,皆可免费入学三年。
三年内的束修,她家出七成,公中出三成。
此提议一出,宋兴旺与几位族老顿时震在原地。
族老们无不吃惊于她的魄力和手笔,更困惑于她为何要如此倾力投入,尤其是坚持让女童也一同入学。
宋小麦却道:“方才我所说,盼着村中多出人才,将来官场之上能互为助臂。但这人才,未必都出自男丁。”
“女娃虽无法考取功名,但读书明理,知晓算术,将来持家、教养子女,乃至辅助夫婿打理庶务,都大有益处。”
“一个明事理有见识的母亲,足以影响子孙三代。”
“所以,咱们宋家村若想真正根基深厚,代代昌盛,女儿家的教养,同样轻视不得。”
“让她们识得几个字,懂得一些道理,于家族而言,是惠及长远的大事。”
学堂一事,宋小麦本就心中早有计较,直言几位族老若觉公中为难,她亦可全力承担此笔费用。
“这既是给咱们村童一个机会,也是给各家一个缓冲,看清自家孩子是否有可造之材。”
“三年后,若真有那天资聪颖一心向学的,无论是男是女,只要对方家里确实困难,无论公中还是我家,亦可再行商议,酌情资助。”
“咱们要做的,是尽量不埋没任何一个可能成才的苗子。”
在几位老人固有观念中,女孩读书终究是“别人家的人”,投入再多都是枉然。
可宋小麦这番话,却如一道划破重云的惊雷,骤然劈开了几位老人心中固守旧念,将几人震在当场,半晌无言。
可是很快,当他们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眼前言辞凿凿的女娃身上时,所有的困惑与质疑便被顷刻冲散。
是了,此刻在他们面前正坐着侃侃而谈的,可不就是个女娃?
没有这个女娃,他们宋家村如今还在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日日看天吃饭的苦日子!
哪里知道漫山遍野的山薯是救命粮?又哪来的作坊和发财路?
一切的变化,皆源于眼前这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念此,沉吟良久的宋兴旺,长长吐出一口气,声音涩哑的开口:“丫头啊...你这心思和眼界,宋爷我,服了!”
“你说的对!是咱们老糊涂了,眼皮子浅,只看到了眼前那点得失,哪想过这么远的事。”
“是啊...”五叔公一叹:“惠及子孙三代...枉咱们几个老家伙日日将子孙前程挂在嘴边,思来想去,却还不如一个半大丫头悟的透彻,看的明白。”
刘李赵三位叔公,亦目中闪动,神色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们三姓,于此村来说,自古便与宋氏分庭抗礼。
虽共同生活,暗中较劲,争夺话语权之事更是从未少过。
可直到此刻,亲身感受到了宋氏这个丫头给全村带来的变化后,才清晰地意识到,宋氏一族,因这女娃的存在,已然走上了一条他们难以企及的道路。
念此,几位老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声交汇,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等的叹服,在这种心照不宣下,还藏着一股共有的细微考量。
宋家五叔公默默看了一眼其余三氏的目光,眸光微动,一丝快如闪电的喜色于眸中一闪而逝。
“好!就依你!”
最终,宋兴旺一锤定音:“无论男娃女娃,只要是咱们宋家村的苗,都给这个机会!”
几人商议之事,在七月尾的集议上,被宋兴旺宣读告知。
从而导致学堂动土这天,干起活来的村民各个不留余力,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股近乎虔诚的荣光。
所有人都明白,这所学堂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的孩子,无论男女,至少能有三年的机会,去触碰那改命的可能!
站在人群边缘的陈青山,耳边是村民们激动难抑的议论,眼前是一张张因希望而焕发光彩的朴实面庞,心中同样掀起了滔天骇浪。
他万没想到,这个他默默关注的村庄,竟有如此魄力与远见,愿举全村之力,为所有孩童铺就一条启蒙之路...
这份胸怀,和对未来的期许,让他这个读书人由衷感佩的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要在此地倾囊相授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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