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们早被摒退门外,阁中唯余君臣二人,一坐一跪,悄然无声。
许久,肃顺忍不住开口,声线沙哑:“皇上召臣来,可是为恭亲王折子之事?”
贤丰那青白的面容,在昏黄烛光下模糊不清,却是语带讥讽。
“爱卿不是赞同了么?朕实未料到,昔日对洋夷强硬如铁的肃中堂,竟也肯附议议和。”
肃顺依旧跪伏在地,默然良久,肩头竟微微耸动,传出压抑的啜泣声。
贤丰愕然。这“肃愣子”素以刚硬着称,朝堂之上常面折廷争,整顿吏治更是辣手无情,何曾显露过此等软弱之态?
贤丰起身走至门边,见太监们已远远避开,方回身温言劝慰:“爱卿何至于此?平身说话。”
肃顺强抑呜咽,却不起身,只抬首跪坐,满面泪痕。
“皇上!南方半壁江山,眼看就要尽陷贼手。黄河决口,中原板荡。然朝廷……外无可战之兵,内无粮草财帛!”
他声音低沉,透着深切的惶恐。
“前日臣查点八旗京营,满额六万之师,实数竟不足四万!士卒手中多为弓矛、鸟枪抬枪、小劈山炮。”
“月饷二两尚且拖欠,多少兵丁需外出做工方能糊口!京师重地尚且如此,各地绿营,更糜烂至何等地步?”
他抬头直视贤丰,眼中血丝分明。
“皇上!倘西贼效法前年粤贼,再遣四五万之众北伐,直扑京畿……我等……可还挡得住?臣每思及此,汗透重衣,惶惧难安。”
“此诚……生死存亡之秋矣!”
贤丰虽知绿营废弛,却未料到拱卫京畿的八旗,亦糜烂至此,后心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步履沉重地走回书案后坐下:“故而……你便附议老六,与洋人议和?”
肃顺重重点头,嘴角泛起苦涩。
“总得……先设法活下来。若再硬顶,内外交攻之下,怕真如六王爷所言,不出三年,我大青便要宗庙尽毁,身死族灭!”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近乎自嘲的无奈,“洋人所求,无非增开口岸,多销货物,再派些个常驻公使。”
“这些日子臣也想通了,沿海那些口子,咱们硬拦……当真拦得住么?”
言及此,他竟露出一丝诡异的幸灾乐祸。
“至于长江口岸……嘿,他们若有胆,自去跟粤贼、特别是那西贼理论!军报说,西贼已在沿江各处要隘,筑起炮台,就等着和洋鬼子干仗!”
贤丰心知肚明,议和绝非肃顺说得这般轻巧。
主权沦丧姑且不论,单是敞开国门,洋人工业品若无关税屏障,足可摧垮本国小农生计。更遑论那毒害万民的如意膏。
然肃顺与恭王所言不差——此乃生死关头,烈焰焚眉,只得先顾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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