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场中,工匠们的凿石声断续响起,夹杂着低语与窃笑,周全弓着背,堆满笑意看着全是阿谀奉承。但他的额头已经渗出汗水,他顾不上擦汗,一双贼亮的眼睛不住地往后区瞟。
林萧负手而立,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石料。那些石块表面光滑平整,纹理清晰,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声上等货色。然而,林萧深知,太完美的东西,往往藏着见不得人的秘密。
又想起岷江决堤后,奔腾的洪水吞没村庄,房屋被冲垮,哭喊声被湍急的水流掩埋,幸存者的眼神里尽是失去一切的空洞。
数千百姓家破人亡,他亲眼见过一位老妇跪在废墟前,双手刨着泥土,只为找回儿子的遗体。那一刻,林萧发誓,定要揪出罪魁祸首,为死难者讨回公道。
工匠们的凿石声渐渐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偷偷看向空地中央的林萧一行,人群中,有人压低声音嘀咕:“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周全,如今在这位大人面前,活像只哈巴狗。”
这话一处瞬间引得周围人一阵窃笑。这些工匠,平日里没少受周全欺压,敲诈勒索、克扣工钱,早已是家常便饭。如今见他这副狼狈模样,众人心底涌起一股痛快,像是压抑已久的怨气终于找到出口。
此刻林萧脑海中,早已盘算好对策。他看向身旁的张年,低声道:“你带几个人,装作搬运石料,去后区探探虚实。”
管事房内香木暗香,房中陈设精巧考究,与外头粗陋凌乱的石场相比,简直判若两地,仿若两个世界。
周全满脸堆笑,躬身将一盏热茶递到林萧跟前,语气极尽恭敬:“林大人长途跋涉,寒舍简陋,招待不周,还望大人海涵。”
他双手捧盏却微微抖着,像是生怕惹恼了这位来势汹汹的钦差。
林萧却只是站定,未接茶盏,目光却扫过屋内一圈,落在那几幅颇具笔力的字画上:“周管事好雅兴啊。”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懒懒的讽意:“你这间‘寒舍’,比县衙正厅都精致几分。这字画,怕不是哪位名家之作?”
周全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了,勉强挤出一句:“大、大人说笑了……小人不过是图个方便,置办些陈设,哪里谈得上什么‘名家’,都是街坊摊贩的赝品,糊弄眼睛罢了。”
“方便?”林萧语调微顿,忽而转身:“方便监工,还是方便中饱私囊?”
一句话落下,屋中气氛瞬间如坠冰窖。
周全吓得一哆嗦,连忙跪倒在地:“小人冤枉啊!小的确是想图个方便,绝无贪墨之心啊,大人明鉴!”
林萧居高临下望着他,冷哼一声:“哼,最好如此。若让我查出半点猫腻——”他语气一沉,字字如钉,“你就准备人头落地吧。”
周全声音近乎哭腔:“是是是,小人明白,小人绝不敢有丝毫隐瞒。”
林萧又望着远处石场工人忙碌的身影,忽而开口:“我再问你一遍,那些石料,当真质量过硬,能用于堤坝防洪?”
周全赶忙挺起腰板,语气愈发笃定:“小人对天发誓,石料都是从山里一块块精挑细选,层层把关,绝无半点掺假或偷工减料!”
林萧回身看他,脸上神色不辨,缓缓道:“山盟海誓当不得证。朝廷的钱,百姓的命,可不是你一句‘发誓’就能交代的。”
他话锋再转,冷意加重:“我劝你想清楚。隐瞒实情,隐匿弊端,只会让你罪加一等,到时候别说本官没提醒过你。”林萧从一进门就步步紧逼,目的就是看这周全有没有问题,一个人在慌乱中定会无意露出马脚,显然这周全的表现在他眼中看来肯定有问题。
周全咬了咬牙,强撑着笑容:“大人初来乍到,怕是听信了某些人的片面之词。小人这石场经营多年,规矩一向不敢逾越分毫。供县里使用的石料,从未出过差错。不信,大人尽可派人暗访查验,小人绝无怨言。”
林萧没有接话,只是淡淡一笑,转身背手而立,目光重新落在那幅“千岩竞秀”上。
与此同时,后区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张年带着几名衙役,装作搬运石料,目光却在四处游走,试图寻找破绽。后区的石料堆得杂乱无章,与前区的规整形成鲜明对比。几名工匠低头干活,眼神却不时瞟向这群陌生人,带着几分警惕。
张年心知这些人多半早已习惯装聋作哑,口风极紧,正苦思突破之法,忽听耳畔传来一声轻咳。
一位头发花白、肤色黝黑的老工匠缓步走近,身形佝偻,手里拎着一块破布,似乎只是要擦汗。可那双浑浊的眼里,却有着不同于他人麻木的光。
“这位差爷……”老王压低声音,仿佛怕被风带走似的,一字一顿地吐出话语,“您是朝廷派来的吧?”
他声音里透着迟疑和惴惴,像是背着一个压了太久的秘密,此刻终于等到一个能说话的人。
张年警惕地看他一眼:“这位老丈,有话直说。”
老王犹豫了片刻,仿佛在和自己搏斗,终于下定决心,掏出一块灰白色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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