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棺喽!”
道士特别的清瘦,浑身上下看起来没有一点的油水,但身法却是异常精奇。
脚尖踮起,身上的素黄百纳衣被早晨的凉风吹的四处飘荡,道士三指扣住一把糯米,往那黑漆棺材上站的公鸡头上撒去。
“呵!”吃力的声音齐声响起,八个中年男人分别站在棺材的四角,缓缓抬起了棺材。
五六个穿披麻戴孝的人跪倒在地,痛哭起来。
“妈啊,您走好啊……”
我叫杨墨,生在湖南一个叫杨家村的村子里,跟在棺材后边的正是我那老不正经的师公,师公姓周,村子里的人都叫他周师傅,平常挺不正经的一个人今个儿倒是格外的严肃,手中的引魂幡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挥舞,铃铛声也一直在耳朵边跟苍蝇一样惹的人心烦,加上孝子的哭泣声,那感受别提了……
虽然面对这样的场面我早习以为常,但今天却是心烦意乱,总觉得背后发凉,身子总是抖个没停,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
因为,今天出殡的人不是正常原因死的……
九一年的湘中,并没有改革开放,小河总是清澈的,高山总是常绿,村中十人合抱才能抱起的大树就有一棵,河中鱼儿也是四处可见,风景美的无法形容。
而美中不足的,人,太穷了,实在是太穷了,在杨家村里,九十年代能够有一件体己衣服的,那肯定是村里的大户,大都数人的身上都是穿着到处是补巴的衣服,甚至有些三四十岁了屁股上还漏个大洞。
因为六七十年代的人口猛增,在我们村里一般都生三四个,好些都生了六七个,然后这就造就了‘穷’。
今天过世的,是杨家村的杨氏,平常我都管她叫杨奶奶,七十三岁,这年龄放在今天正是享福的好年纪,而放在那年代,却是一种痛苦。
杨氏总共生了三个儿子,四个姑娘,她男人早逝,三十来岁就过世了,她一个人拉扯着这七个小孩长大成人,而这也造就了他们家很穷,很多时候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她的四个姑娘早早的嫁人,而三个儿子却是只活了两个,最小的一个在三十年前被那场浩劫被活活的饿死,而另外两个儿子也是到了几十岁了还没有娶上媳妇,成了杨家村着名的“光棍!”
就在昨天,村上生产队死了一头老牛,这原本是件大好事,因为终于可以让全村人“开开荤”了,而杨氏他们家也分了半斤多一点牛肉,杨氏虽然七十多岁,但身体还是比较健康的,能走能跳,平时还能干干农活,昨天杨氏大清早的便去生产队领了牛肉,兴冲冲是对着大伙说回家给那两儿子做顿好吃的,都半年没吃肉了……
回到家中,排行老五的儿子一看才半斤牛肉,心里有点不高兴了,或许是三十多年的光棍生涯,让他浑身充满着暴气,他把所有的不是都归结在母亲身上,他娶不上老婆等等,他都认为是母亲的错……
“才这么点肉,吃什么吃,还不如拿去喂了狗!”老五眼睛一横,一把从杨氏手中抢过牛肉,丢到那条饿的骨瘦淋漓的老黄狗跟边,老黄狗生从出来到现在哪里见过肉?只闻到半点腥味,叼起那巴掌大的牛肉就往门外跑去。
杨氏看着这混账儿子,眼睛里的泪水直打转,但此时她管不了那么多,她只知道牛肉被狗叼走了,她一把推开老五,向着门口那老黄狗扑了上去。七十多岁的身体终究不如年轻时候,她脚绊到一尺来高的门框上,最要命是的门口还放着一把沾满泥土的锄头。
没有意外,杨氏的头磕到了锄头上,鲜血从头上呈喷射状飞了出来,两米宽的大门槛被血染的到处是红,而杨氏当场不动弹了。
老五当时心也急了,他急忙跑过去扶起母亲,但杨氏此时只有进气没出气了,没过半个小时便咽了气……
在杨家村一直有人死后做道场的习俗,道士在杨家村称之为师公,相传是明朝的时候龙虎山的支脉逃难到这地方,抓鬼降妖,代代相传。
而我的师傅便是杨家村的现任师公,我却是下一代,等我接手的时候怕也是要等我这师公嗝屁了以后……
在清朝至民国时期,那时候的道士最为吃香,有些大户人家做道场,一设就是七个坛,要做七七四十九天,而在今天,大家都穷,所以一般也就设一个坛到三个坛,在九十年代,最让人兴奋的便是红白喜事了,因为可以吃顿好的,一天都不用做饭,本着能省就省的精神,大家还是蛮高兴的。
杨氏这属于横死,不属于正常的生老病死,按老理说小孩老人跟怀孕的女人不能够去的,怕粘晦气,但在这年代,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所以整个村的人都去帮忙了,而且杨氏七十多岁了,称之为老孺人,大家也就没在意什么。
道场只设一个坛,也就是一天,师公从杨氏过世便被老五叫了过去,需要算日子、时晨、还有‘穴地’,也就是墓地。
师公当天便叫我背着他那黄的发黑的大黄包袱,跟着过去了。
才刚进入老五家的视线,一挂鞭炮声响了起来,此时的老五还没穿孝服,单膝向着我师傅跪了下来,我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扶起他。
这在杨家村称之为迎师礼,所有人家过世都必须有的,表示对师公的尊敬,而孝服则是必须起道场才能穿,所以他们家虽然是哭声不停,但没有一个人穿白衣服的。
我跟师公走进门,杨氏的尸体还躺在竹床上,竹床下面正对着杨氏脚的地方已经点起了长明灯,她那些儿女已经在一旁哭的不成人声了。
我从布包里取出几粒米,走到杨氏的尸体旁,在她的脚底分别放了三粒,而她那张狰狞的脸,我几乎不敢看,但出于心中小小的好奇心,我还是偷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一看真吓一跳,杨氏那老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惨白惨白的,伤口处的鲜血早就凝固,露出白花花的骨头,而她那双眼睛却是直直的瞪着头上,莫名有种死不瞑目的感觉。
我发誓,这是我看到过最恐怖的情景,此时我的脸色没比杨氏的脸色好多少,唯一的区别便是我的脸上还会流汗,但这汗水是冷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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