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发现使鲁一民平时那做作的威严现了原形,他竟然情不自禁地将吉米抱起来,在吉米的鼻梁上亲了一口,然后提着死兔子,翘起大拇指,说了一句从电影里学来的日语:“吉米,功劳大大的有!”
兔肉的香味从屋子里溢出来,沈淑萍兴奋地踏着舞步来回走动,鲁一民特地从公社买回半斤烧酒,余新野把煮熟的兔肉分成五份,把吉米也请上了饭桌。然而刘云却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她对着兔肉发呆,脑海里反复映现出那撕破和谐的一幕,一场好梦打碎了,无邪的野兔成了桌上的美餐……结了痂的伤口被重新刺破,心里淌着殷红的血,她恨,恨吉米,恨餐桌上的人,也恨她自己。
余新野最先发现刘云那不同寻常的情绪,征询的目光在姑娘的脸上一扫,马上将目光收回。小余常跟沈淑萍嬉笑,一点也觉不来不好意思,唯独跟刘云在一起,有时拘谨得鼻尖冒汗。他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强迫自己不要去瞎想。——每点越轨的意念都会使他们的友谊失去平衡。
鲁一民却敢明目张胆的向刘云进攻,他已经把刘云纳入自己将要实施的一揽子计划之中。此刻,看见姑娘一副悲伤的样子,便不知轻重的来了一句:“你真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刘云一下子将分给自己的兔肉扣到鲁一民碗里,推门走了出去。瞬间,每个人碗里的兔肉都变得索然无味。唯有吉米吃得狼吞虎咽。吃完了肉,吉米伸出长长的舌头舐了舐两腮突然涌出的意念使它有点痴呆,一个更大的抱负在它的意念里形成:它要更好地报答这四个纯真的青年……
劳累了一天的山村发出了沉睡的鼾声,眨着眼的星星目睹了这罪恶的一幕。就在几个知青吃了兔肉的第二天早上,十几只被吉米咬死的家鸡堆放在知青们的门口,恼怒的乡亲们围满了院子,男子汉们满嘴粗话地怒骂着,抱着孩子的婆姨们竟发出伤心的哭声。
愤怒到极点的农民们把吉米吊到树上狠狠地毒打,四个知青挤在一起,满肚子痛苦和忧伤。倒是上了年纪的老队长替知青们解了围。他说,这事不能怪学生娃,队里以后给每家补一点损失。
一句话提醒了刘云,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棉袄里还有爸爸临死前留给她的二十元钱,马上拿出来交给队长,说:“就算我们给大家赔鸡。”
一场风波总算平息了,村民们吵吵嚷嚷的提着死鸡愤愤地离去,余新野走过去把吉米解下来,发现吉米已经死了。谁也没有心思吃狗肉,小余把吉米拖到葫芦河畔,抛到河里去了。去把,给我们带来了欢乐又闯下弥天大祸的吉米,你那愚昧到极点的忠诚使我们吃尽了苦头……
一切都重新开始,没有欢乐也没有痛苦,树木可以依靠土地生长,人却必须接受命运的摆布。
下雨了,雨丝撩拨着四个知青的思乡之情,他们在一起议论着北京,回味着各自的过去。
门轻轻地开了,一只毛茸茸的脑袋胆怯地伸了进来,那双乞怜的眼睛求救似地望着四个知青。
“吉米!”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喊着。意外的重逢使他们特别的激动。吉米瘦了,溃烂的伤口在流脓,死里逃生不容易,清凉的葫芦河水使它的心灵复苏,它从河里挣扎着爬上岸来,在荒郊野岭中转了几天。
它完全是为了讨取主人的欢乐,却差点为此送了性命,血的教训给了它什么启示?它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
算了把,世上的事本来就不那么明白,何必追根究底。四个知青商量,这次要把吉米栓在家里,防止它再惹事生非。
鲁一民在努力地塑造着自己。他的精神靠信念和野心支撑,信念在他的心里显得模糊,而一种想出人头地的欲火却烧得他浑身难受。一来到牛家庄,他处处表现得与众不同。他把裤腿挽过膝盖,光着脚板扛着镢头上山,脱光上衣大干,让炎炎烈日把那身细肉烤出黑油。什么农活他都学,学起来又是那样认真和刻苦。手上的血泡变成了满把老茧,他对自己的塑造也日臻完善。记满了几大本子的心得体会为他增添了荣耀,村民们的大拇指为他的荣升奠定了基础。两年以后,鲁一民便从牛家庄拔根而起,当上了县知青办的副主任。
鲁一民从牛家庄走后不久,突然从县上传下来一道指令:允许插队两年以上的知青陆续回北京探亲。
这无疑是兴奋剂,沈淑萍竟为此而大哭。插队以前,她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身边,两年多来,父母的音容笑貌多少次萦绕在她的梦中。现在又能跟亲人团聚了,即将重逢的喜悦使她有些忘形。
余新野在考虑着把最有意义的东西带给父母,他装了一口袋小米,向乡亲们要了些软米油糕,还叫村姑们给妹妹做了一只耀武扬威的布老虎。
唯有刘云一如既往,她不高兴也不悲伤。就在余新野和沈淑萍准备动身的前一天,她默默的来到山林里,将那满山的红叶一片片拾起……她想好了,她要托他们带给北京一点礼物,这礼物最能代表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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