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讲他作为人的规划,他要怎么帮助人族崛起,怎么让人族永昌不衰,怎么人人如龙,盛况永恒。
王长吉只是吃饭,吃完了所有的菜,吃干净每一粒米饭。
最后他看着院中的鲍玄镜:“或许谁都不能磨灭你的功绩,或许你的确可以对人族有更大的贡献,或许把故事听到这里的人……都已经原谅你。”
“但我不原谅。”
他平静地说完这句,侧过头去:“我联系不上你的主人……他怎么说?”
葡萄藤架上,不知何时栖了一只无尾燕。祂有血色的眼睛,尖利的爪子,和光亮的羽毛。
雷池的出口落点在幽冥世界明辰宫,冥府阎罗大君卞城王在那里等了好久。
鲍玄镜若是真个逃出了雷池,祂就是将其扑回雷池的后手。
而若祂结合阎罗宝殿的力量,都不足以挡住鲍玄镜的去路,联系灵咤圣府,也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情。实在不行,自家酒楼里还有一个暮当家。
但鲍玄镜被齐天子鞭笞得太狠了,在这里就止步。
燕枭磨了磨尖牙,遗憾自己并未出力。将来论功行赏,少了一项重大表现。
血色的燕瞳死死盯住鲍玄镜,好似祂也与之有刻骨的恨:“我也联系不上我的主人——但无论怎么想,他也说不出‘原谅’这两个字。”
在上头的命令下,祂本就多次配合王长吉,搜寻幽冥世界,追逐白骨线索。祂非常明白“上头”对这件事情的执着,所以祂也恨得刻骨铭心。
“也许姜望不这么想。”鲍玄镜赶紧说:“我出生的时候他就抱过我——”
王长吉放下筷子,敲在空碗上:“不留你吃饭了。”
噼啪!
噼啪!
噼噼啪啪!
鲍玄镜体内发出爆竹似的响。
他的身体像瓷器一样裂开,其中电光暴耀。
血肉就这么一块一块地剥落下来,化为泥块。晶莹如玉的白骨,也炸成了黑色,仍然冒着青烟。
爆竹声响了很久很久。
在燕枭都快要睡着的时候,祂看到那些骨头,终于都被雷霆熬成了骨灰。
然后有一只木铲探来,将这些骨灰都铲起,倒进了养着荷花的水缸里。
院中下起了雨,挂在屋檐,果然成了帘。
“死得很彻底了。”燕枭心有戚戚地说。
祂现今是幽冥世界的阎罗大君,证得阳神果位,但仍然没能企及白骨曾经的境界。
这样一位站在诸天高处的强大存在,就这么灰飞烟灭。
世界还很危险,祂必须要抱紧主人的大腿,不可以放松。
王长吉却没有那么多感慨,收了碗筷径回里屋。
院落随他消失,雷海随他退潮,最后在一望无际的碧海上,沉默的钓客收起长竿,独自往远处走。
“您去哪里?”无尾的燕子落在潮头,下意识问。
王长吉没有回头,只说了声:“回家。”
再也回不去的家。
……
……
青石宫大门紧闭。
蛛网稀疏,青苔潮冷。
每年母亲祭日,姜无忧过来的时候,都有回家的感觉。
为人儿女,他们祭奠的方式并非香烛,而是隔着一扇宫门说话。
他们也不聊母亲,只是随着心情,想到什么说什么。
她希望母亲若是在天有灵,能知晓她和大兄都还活着,时常相聚,永远相亲。
都知天家无家。
但母亲还在的时候,她常常有“家”的感受。
她能感觉到诗书里的“灯火可亲”,体会寻常百姓家的温暖。
母亲是一个温暖的人。
吃斋念佛,心地善良。一生未有主观地害过谁。
总会亲手做些糕点,抱她在桂花树下慢慢地吃。
最常做的是桂花糕。
最常用的是“香雪桂”。
这种桂树就是因为母亲的喜爱而声名大起,得以同浮山老桂并称。
但其实母亲只是随意取的花,刚好那一株在近前。
母亲不爱奢靡,待人宽和,宫里人人念她的好。
唯独念佛一直戒不掉。
封了皇庙,便自立香庵。
推了庵堂,又藏佛像。
烧了佛像,便默佛经。
她像一片落叶,被风吹走,随波逐流。但却以自己的方式,与父皇抗争。
她觉得她念佛……能念回她的无量。
最后父皇把她放置冷宫,不再见她,也不再理会她是不是念佛。
她却很快地枯萎了。
姜无忧的记忆中,没有太多关于父皇母后的对错,她只记得那个温暖的怀抱。以后很多年都不再有。
大兄也是一个很温暖的人。
或许吧!
青石宫这里常常可以让她想起母亲。
她可以迷惘困惑,不明白蝉鸣为什么只在夏天。最伤心的事情是饵糖坏了门牙,一说话就漏风。
而在青石宫外,她必须穿戴盔甲。
在华英宫里,她要做一个懂得政治的大人。
今夜有易鼎之变,她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先于长乐宫和养心宫捕捉到事态,不是因为自己强过他们多少,而是因为要改变这个国家的人……是她的大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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