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炉香兽烟吹晚,雪枕锦衾云梦还。轻解罗衣羞为语,玉山横倒唤竹郎……”
新晋的三品捕神颜敬,走进屋里,随手掩门,不让歌声飞得太远。
珠帘在他身后垂落,敲出哗哗的声音。
他没有师承。非要说的话,学过《有邪》,视天罗伯林况为人生偶像。
今夜的临淄不平静,他这个“重塑青牌荣光”的当代名捕,当然要出来行街,镇一镇魑魅魍魉。
艳歌当然还在唱——
“竹郎踏琼月,来掀琥珀帘。”
“莫惊枝头鹊,莫扰妾心弦。”
“汗湿红绡幔,香映彩画屏。”
“郎可解得鸳鸯扣?流苏惹人恼,灯影摇复摇。”
唱着“摇复摇”的时候,歌女的腰肢也似在风中,柳枝般摇摆。
靠窗的酒桌上,铺开了一卷画轴,画上色彩鲜艳。画的左边是一壶酒,右边有一方砚,画中是个正在成型的美人。
一口酒一笔画的美丽画师,穿着宽松的文人袍服,戴着青色的书生方巾,仍然不掩艳色。
眸有微醺,两颊飞红,偶然从画作上抬起一眼,似醉似羞。
颜敬就在她的面前坐下,张口背着情报,几无情绪波动:“心香第七,朱颜。一位嗜酒如命的画师,擅画美人,身上总带着淡淡酒香与墨香——”
他轻轻地嗅了一下:“果然。”
名为‘朱颜’的画师,只洒脱地饮酒,提笔蘸墨,在画纸上任性泼洒,只道了声:“见笑!”
黑色的墨,在毫尖分出不同颜色,让画作如此鲜活具体。
颜敬略侧其耳:“还有天下第一歌女,琳琅,心香第六的美人——今夜竟有闲情,于此唱艳曲?”
歌声遂止。
而后是叮叮咚咚,一阵的琴音,锣音,鼓音,又有犬吠,鸟啼,货郎叫卖,小儿欢笑。
此般口技,尽启樱唇。又万分和谐地混作一阙,给人以天真自然的感受。这便是天籁。
一曲令人醉。
今夜的三分香气楼仍然宾客满座,觥筹之声如同炉底哔剥的薪火,煮得欲水沸腾。男男女女,天地阴阳。
当然在这最高的“香阁”里,并无别客。
自那帷幔之后,立住一道婉约的剪影。她开了口,果然音色醉人:“欲人见欲,情人见情,哪有什么俗曲艳曲。不过是有的假作正经,有的欺世盗名,而这里发乎自然,放乎本性!”
“有的是穿衣服的地方,有的是脱衣服的地方。正襟危坐,也并非不是自然。”颜敬漫声道:“大家各司其职,各有其份。”
“那您走进这香阁,可是走到了我的衣服里。”看台上跳舞的女人,娇笑着:“是不是孟浪了些?”
“那么你呢,正在跳舞的这位——”颜敬看向这舞者:“方寸倾城的宋玉燕。据说倾城难买你一舞,今夜何来的雅兴,又是谁使的银钱?”
三尺看台上的舞者,身形纤柔。上身只穿一条抹胸,露出雪白肩窝和一截腰肢,下身穿着束裤,赤足如雪。
她在台上轻轻一旋,便如飘叶缓落。
动则骤,静则柔,停下来却是一张娇俏灵动的脸。
“颜捕头!”她笑着往窗外一指,说道:“值此仲夏良夜,大吉之时,妾心如春水,为临淄贺,为齐国舞——您以为如何?”
恰是在此时,天空有巨大的神灵虚影,碎为漫天繁星。
巡城卫纵马敲锣,穿街而过,高呼烟花为前线而贺。
官方的遮掩,倒似一声沉重的告警。
“说起来,宋姑娘原本未入香阁,是心香备选。是在那位昧月姑娘转去了心香之后,才替上了天香第七的位置。”
颜敬意态从容,静静地看完那烟花落幕,才回过头来:“我一直都很好奇——贵楼里的这天香与心香,究竟有什么不同?”
宋玉燕笑了笑:“不妨见字知意——天香是天姿国色,心香是动人心弦。”
颜敬若有所思:“前者更看重天生的颜色,后者更看重后天的手段?所以宋姑娘你舞技无双,朱颜姑娘丹青妙手,琳琅姑娘擅弄乐章。”
宋玉燕笑道:“这么理解也无妨。”
颜敬也笑,但将腰刀提起,放在了桌上,刚好压住了朱颜的画:“今夜香阁尽绝色,颜某艳福不浅!”
朱颜一手提壶,欲饮而止,一手悬笔,皱了眉头:“颜捕头这是何意?”
“提问是我的工作,姑娘应该先琢磨答案,而非问题。”颜敬抱臂于前,施施然:“说罢,诸位来临淄,有何贵干?”
“寻亲,访友,游戏,有太多事可做。”琳琅的声音在帷幔后响起,仍似奏乐:“一时半会可说不完。”
“在下身任要职,无心惜花!”颜敬微笑道:“你们在这里若是说不清楚,少不得要去趟北衙诏狱,慢慢地说。”
楼下喧声一时静,阁中也肃然。
宋玉燕笑而不语。
朱颜似醉未醉。
独是琳琅在帷幕后娇笑:“呀!呀!呀!很难想象如日中天的东国,现在是多么虚弱——竟连让几个小女子闲逛的气度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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