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不想来,家姐非要我替她送送你,为你践行一杯……嗟!”
“希望咱们不要在战场上遇见。”
“走哇望哥儿!红袖招去啊!”
“当然是晏贤兄请客,我的钱有用。”
“哎呀我的祖母大人,您孙儿什么品格您还不知道吗?不是我不着家,真是望哥儿约我去修炼,我整宿都没敢合眼,一息都舍不得耽搁啊,不信你问望哥儿——望哥儿!望哥儿?你应一声!”
“兵法我可教不了你,这玩意很要悟性——瞧你说的!跟我姐告什么状啊,生分了不是?我的意思是姜兄悟性极高,我哪配这个‘教’字?来,坐下来,刚好我把我爹的行军笔记偷出来了,兄台指点两句?”
一时间有许多声音响起,在耳边,在心底,在记忆里反复地拨弦。从不在战斗中恍惚的姜望,定在那里,竟不知哪一声更真切。
李龙川已经离开十四年了。
他所留下的最后一份礼物,是一支记载了秘箭“定海式”的龙须箭。那支箭姜望一直随身带着。
李龙川说此式将成石门秘传,是摧城侯府独有,不予外姓。
他从来没有把姓姜的当外人。
而姜望由此衍生了【定海镇】,至今以之镇长河。
故事是真的。
帝魔君眼眸中所演化的这一切,是毋庸置疑的真实。
在事情发生的彼刻,有一种更为超然的力量,截停了这一幕现实,将其放置在命运的角落,而于今日,在帝魔君的眼中重演。
这本事并不稀奇,史家很多人都能做到,今天的虎伯卿也可以。
如今的姜望自然更不费力。
但是将时光往前推,推到李龙川身死的那一天,景国靖海计划的风雨前夕……
做这手准备的究竟是谁,似乎也并不难猜。
那家伙也不曾隐晦。
或许那家伙觉得是谁裁下这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真相。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这是事情的真相,那么它就一定会迎来答案。
姜望异常平静地站在那里,在虎伯卿仓惶遁走,帝魔君命消道竭的这一刻,他想到的是自己得知李龙川死讯的那一天。
酒国的天空总是有雾,阳光落下来,也像是披了一层纱。
那时候他还陷在天人态里无法自镇,逐渐淡漠了所有感受。成为一个被记忆所推动的人。
那一天他在杜康城闭关的小院里,静静看一团掉到桌上的灰。
彼时的龙须箭,就在他手中。
那时候他呢喃地问自己——“为什么我不觉得难过呢?”
而在很多年后的今天,在更加宏大也更加残酷的神霄战场,在这因果不系的混沌世界里……那一天所看到的窗外的静景,和往事一起推窗而至。
他似乎想起来,那天窗外开着的是什么花,风卷了一段叶子,有一群寂寞的麻雀正飞过。
当时的一切历历如昨。
在那时候丢失的情绪——
好像回来了。
“幻魔君……你还有多少张假面,可以割舍?”
姜望的眸光落在帝魔君脸上,猛地往上一抬,像是一记挑刀!
一张扭曲的假面,生生从帝魔君脸上撕开,散在空中张舞,被火焰焚为残烬。
那些回荡在耳边的声音,也随之消逝。
不是不知此般幻术,而是有心作片刻怀缅!
帝魔君死死攥住姜望的手腕,好像这样就能延长他的生命,但他的声音还是愈渐衰弱,直至于呢喃:“田安平冒险出击,与风华真君换伤,已经履行了他身为魔君的责任,能够对诸天共约交代。”
“现在他逃回魔界了——从今往后你不会再有机会找到他。”
“除非万界荒墓被攻破,你和人族大军一起杀过去,夷平所有魔宫。但你应该了解他,在那之前,他一定已经消失了。”
他艰难地说完了这些话,嘴巴就张在那里不再颤动,像一条渴死的鱼,仿佛将最后的力量也耗尽。
姜望静静地看着帝魔君:“所以说,今天是唯一杀死田安平的机会。”
“走进这座魔窟,是我唯一的选择。”
他抬起眼睛问:“那么为什么呢?你最后要跟我说这段话。”
帝魔君没有回答。
姜望也并没有等待答案。
他的手,慢慢往前推。
仍似结束战斗的那一刻,推尸欲走。
帝魔君紧紧合攥于身前的那双魔掌,分明有山河的纹路,砂石的质理,已经靠近不朽,明明坚不可摧……此时却先凋血肉,继飞枯骨,气散元竭,最后只剩一捧劫灰。
劫灰沾在姜望的袍袖上,灰黑三两点。
姜望那只被魔道帝剑贯穿的手,掌心血窟仍在,鲜血未涸,像一只流泪的眼睛。
无妨于他的手掌一直往前,最后像是一支檀香,插进了炉灰里——
凝聚一团的灰黑色劫灰,已是帝魔君的全部。
除此之外,曾经威凌诸天,势压九霄的他,在这世上的痕迹,也只剩下化为魔窟的那双眼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