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用她那浑浊、耸拉的双眼打量着我，还是没有认出来，支支吾吾的手指着我，“她是谁？”

我对于这个外婆也是没有印象的，就算在十几岁的年纪也是很少联系，妈和爸结婚后就没怎么回过外婆家。

老态龙钟的外婆和年纪尚轻的妈一对比，我是看不出哪点儿相似之处。

可能是外婆太苍老了，年纪得有八十多了。

妈向我挤眼睛，招手说，“你这丫头，还不过来给外婆瞧瞧。”

“哦。”我木讷的走过去，蹲在外婆床边，仰起笑脸。

一双糙呖的手抚摸上我白嫩的脸颊，轻轻游走，我感觉到脸像是被刀子划过，有些涩疼。

我微微抬了抬脸，看到了外婆酱油色的肌肤，手腕处长着的老年斑，手心是长年累月积攒下的老茧，浊黄中带着坚硬的“刺”。

妈在一旁解释拍拍我的肩膀，有一种要把我推给外婆的意味，“妈，你不记得了吗，她是你的外孙女，李倩啊！”

不知道外婆有没有听懂妈的话，嘴里哦哦饿的发着声音，手颤抖的再次摸了我的脸颊。

重重叹了口气，妈无可奈何的问舅舅，“妈是不是有老年痴呆症，怎么不认人了呢？”

“老年痴呆到是没有吧，顶多也就记忆力不好。”舅舅走到床尾，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再看向外婆，她的模样的确是可疑的，外婆不说话时，安静的眼神涣散，用手指拨弄着我的头发，嘴里轻笑。

“舅舅，外婆得的是什么病？”我问。

“癌症晚期，医生说没希望了，也就这两三天的时间了。”舅舅说这话时低下了头去，没有人希望外婆再次出事。

外婆似乎听不懂妈和舅舅的对话，歪头咬嘴唇，用一种幼稚天真的眼神打量我，过了好一会儿嘴角才咧出一个笑容，这笑容像是外婆在征求妈的意见。

“外婆。”我甜诺诺的答应着，心里因为外婆的表现，更加堵闷的慌。

妈用眼神示意我，不要跟外婆一般见识，我心领神会的将外婆的手塞进被子里，说，“外婆，您好好休息吧。”

起身准备离开，外婆睁着圆溜溜的眼珠子，乖巧的在被子里眼神一直锁定在我身上。

外婆拉住了我的手腕，我低头瞧去，一双酱油色粗糙的双手拼命的拉着我的手腕，不给我走。

还来不及说话，妈就一把拂去外婆的手指头，轻声说，“妈。我们先出去一会儿，你一个人待着啊。”

外婆眼睛眨了眨，我就拉着妈的手出了外婆的房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舅舅给我和妈分别到了两杯白开水，放在茶几上。

“哎，你还能回来见妈最后一面，也算是尽了绵薄之力的孝心。”舅舅叹了口气，抓起一把茶几上的糖果就塞到我手里，客气的说，“来倩，吃点儿糖果。”

因为是头次来外婆家。我不好拒绝，直得接着拿在手中，然后剥开一颗放进嘴里，是糖果外头包裹了巧克力，一咬就碎。

“好吃！”咀嚼着，我还不忘么给舅舅一个示意，舅舅朝我点点头，注意力集中在妈的话语中。

妈挨着我坐，舅舅坐在沙发的对立面。

“舅舅，外婆这样一直都是你在伺候？”我问。

舅舅点点头，用力的点了点，“是啊，屎啊屁尿啊，没办法我是唯一的男人，做这点事也做惯了。她有什么说不出的，直接说给她听就行了，她听的懂。”

“我都知道，就是担心妈，身体坚持不了多久，我连一点点孝也不让我尽孝，我的人生才是最遗憾的，一个给了我生命的人，连她在自己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在干嘛呢！

“我在千里之外。”妈低头轻轻吹了吹一次性杯子里的开水。

“别，说着丧气的话，现在，不都是一切安好吗？”

我的手搭在妈的背上，真看不得妈掉眼泪，抽了一张纸给妈擦擦。

妈快速的隐藏去眼里的泪水，舅舅对我说，“小侄女加油！舅舅看好你。”

我点点头，除了一无所有，我就和妈相依为命了。

舅舅家的房间装修黑白风格，家具是红棕色的梨花木，别具一格的沉着冷静。

梨花木上放着小装饰品，还有几本杂书。

看看手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了，打着哈哈，我又说，“妈我们回房间睡觉吧！”

妈跟着点头，挽上我的胳膊，“睡觉吧，明儿早点起来，给外婆做早饭。”

第二天早上，外婆说，她想吃包子、豆浆、油条！妈便跑遍了附近的小卖部，才终于买好早餐，心满意足的搂着我，说加油！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外婆的精神头和早上不一样啊！

“外婆，吃饭！”我拿出一个热腾腾的包子，递给躺在病榻上的外婆。

外婆半歪着身子，瞅了我一眼，嘴里不再发出唔唔唔的咕哝声。

本来妈是打算做早饭的，但是一进厨房发现舅舅用着舅舅家的厨具，不太顺手，想着也呆不了几天就索性买点外卖得了。

外婆此时此刻，说话比昨儿晚上清晰有力气多了，“丫头，你也吃！”

“哦！我吃的，我吃的！”在外婆的监视下，我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

外婆将妈买的油条包子都吃光了，末了，还用手擦擦嘴角。

这在医学上称之为回光返照，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顿早饭意味着什么。

果然没多久，外婆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舅舅突然丧心病狂的说，“妈，呼吸不过来，缺半边肺，你来弥补。把肺给妈，我是家里的长子，不能不传后。”

妈的脖子被舅舅狠狠地掐着，场面突如其来的慌乱，舅舅逼迫着妈一步一步退后，直到妈的腿抵住了外婆房里的一个桌角。

“你说什么？妈都死了，我掏什么肺！”妈狰狞着憋的通红的眼睛，努力掰开舅舅的手腕。

“你真多年没有照顾她，我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着老太婆好几年，你说来尽孝就进孝，凭什么好人给你做，我却要做个背后的人。你不捐肺，谁捐肺！”舅舅像是着了魔，嘴里说着颠三倒四的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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