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铁锈与咸腥的寒气。
陆凛冬站在门口,军装下摆沾着深褐污渍,眉骨上的疤痕绷得发白。他刚从堆满锦旗的地窖里出来。
“手套。”他声音沙哑,“前进厂的劳保手套,失窃了三副。”
祝棉站起身,用围裙擦手:“图纸?”
“特制布基胶内层,专防油污。”陆凛冬目光扫过桌边瞬间绷紧的孩子们,“那批手套,碰过防空阵列接线图的模版。”
“模版转移?”祝棉心头一紧。
“可能。”陆凛冬的左耳几不可见地动了动,“手套内层痕迹是关键。但保卫科查过——干干净净。”
干净得反常。
祝棉的目光落回桌上。半张葱油饼还冒着热气,油光浸润着焦黄的面皮,几颗葱花点缀其上。
布基胶防油污,但高温油脂呢?在足够的压力和恰好的时间里,微观结构会不会……
“拿来。”祝棉眼神倏地亮了。
“什么?”
“那手套!原样的!”
陆凛冬转身出去。一刻钟后,通讯员气喘吁吁捧来一个油腻的牛皮纸包。
厨房里只剩下炉灶上水汽的微响。
祝棉屏息捏起一只磨得发白的手套,机油和汗味扑鼻。她把最烫、油光最亮的那张葱油饼,带着最大韧劲,压进手套内层的深色胶里。
“帮我按着边缘。”她低声说。
陆凛冬伸出沾着铁锈的手,铁钳般稳稳按住。两人的手指短暂碰触——冰凉的指尖被温热烙了一下。
五秒。十秒。十五秒。
炉火映着祝棉专注的侧脸,额角沁出细汗。她在心里默数,计算热力渗透、油脂吸附的每一毫秒。
“好了!”
她猛地揭起饼。
手套内层似乎依旧乌沉。
“建国,手电筒!”
光束以一个极倾斜的角度贴壁扫过。
灯光游走。呼吸屏住。
奇迹出现了。
强光侧扫下,布基胶上清晰呈现出无数细密的浅色印痕!它们交织、缠绕,勾勒出一个复杂的、布满节点和回路的——
电路图!
线条虽浅,走向却清晰可辨。
“印出来了?”通讯员瞪大眼睛。
“是油。”祝棉吐出一口气,“热油软化了胶层,压力把图纸表面的微突‘拓’了下来。光线是显影的关键。”
她虚点几个特别的节点:“看这回旋结构……是核心的信号转换点。错不了。”
陆凛冬死死盯着那些印痕,将它们刻进脑海,迅速找到对应的保密标记。他猛抬头:
“这图,只在厂资料室顶层保密科的压感复写台上放过一次!”
范围瞬间缩小。
“孙玉芬,”陆凛冬的声音斩钉截铁,“车间烘焙房的面点工。那天是她送的下午茶。”
她就在现场。
她就在那张压感复写台上放下过保温饭盒。
“现在去抓人!”通讯员急着往外冲。
“等等。”陆凛冬厉声喝止。
他盯着手套内壁那淡得下一秒就可能消散的油痕:“这印痕撑不过几分钟,当不了铁证。”
祝棉的视线再次投向案板。
那完成拓印的葱油饼还温着。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
“建国,援朝,”她异常冷静,“去拿昨晚剩下的点心油渣。”
援朝像小炮弹射向西屋。
祝棉走到灶台边,拧开温着的一小壶开水。白气蒸腾。
“这印子留不住,”她声音带着冰冷的幽默,“可油渣饼子,却是贪嘴的人躲不开的陷阱。”
她将手套悬在蒸汽上方——不是为了清洗,而是让残留的油印在湿度中微微“活化”,更易转移。
富含油脂的油酥渣被揉进最后那点面团。祝棉手下翻飞,擀成几张更薄、油更足的小面片,撒上细碎的芝麻点心渣。
“援朝,”她指了指刚出炉的特制小油饼,“送到厂区西墙根,给加班工人歇脚的大青石板那儿。就说妈心疼大家加班,送几张饼垫肚子。”
“千万别提你爸。”她补了一句,眼神却看向陆凛冬。
两人目光一碰,了然于心。
“好嘞!”援朝抱起装了滚烫油饼的铁皮罐冲出门。
厂区西墙根。
阳光炙热,青石板被晒得发烫。刚下中班的工人们三三两两聚着抽烟。
孙玉芬在人群中张望,微胖的脸上沁着油汗。看到援朝搁下的罐子还在,她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
趁没人注意,她的手闪电般伸进罐子,精准抓起那张芝麻最多、油光最亮的饼,迅速藏进怀里。
“咳!”
树荫下传来一声咳嗽。
保卫科王科长板着脸踱步出来:“孙玉芬同志,工作时间吃零食?”
“王科长,”孙玉芬挤出难看的笑,“我饿了,垫一口……”
“馋油渣饼了?”王科长目光如炬,“先喝口水。”
一大缸凉白开递到她面前。
孙玉芬被阵势吓住,只得接过缸子咕嘟咕嘟往下灌。水饱肚胀,她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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