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还弥漫着腊肉的醇香和辣油的焦香，混合着孩子们不安的呼吸声。祝棉看着一桌几乎没动过的年夜饭，心里像是被什么揪紧了。陆建国紧抿着嘴唇，眼神倔强地盯着门口；陆援朝的小手还死死拽着她的衣角，像是生怕妈妈也会突然消失；陆和平整个人都缩在她怀里，小声地抽噎着。

没事了，没事了，祝棉轻声安抚着孩子们，自己的手指却在微微发抖，爸爸只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刺目的白光突然撕裂了夜幕，像一把利剑直直劈进屋内！紧接着，引擎的咆哮声震耳欲聋，连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妈妈！三个孩子同时惊叫起来，猛地扑进祝棉怀里。

祝棉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这不是普通的车辆，这架势……她下意识地把孩子们往身后藏，自己的后背却泛起一阵寒意。

陆凛冬的眉头瞬间锁紧，军人的本能让他一步跨到窗前。祝棉看见他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那是他极度紧张时的表情。

凛冬……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门被猛地拉开，寒风裹挟着雪花呼啸而入。祝棉眯起眼睛，透过纷飞的雪片，她看见——

三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呈包围之势停在院外，车灯像野兽的眼睛般狰狞。几名臂戴特殊袖标的军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雪地里，他们的军装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脚下的军靴在雪地上踩出深深的印痕。

为首的是一个面色冷峻的中年军官，他手中握着一个密封文件袋，袋口打着刺眼的鲜红漆印。他的目光扫过祝棉和孩子们，最后定格在陆凛冬身上。

陆凛冬同志！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立即随我们走！接受隔离审查！

两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祝棉心上。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站不稳。隔离审查？这是什么意思？凛冬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的目光慌乱地投向丈夫。陆凛冬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但祝棉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那个在战场上从不退缩的男人，此刻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她突然想起什么，慌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那是她特意为他准备的参茶，里面放着晒干的参片和枸杞。她快步上前，塞进他手里：带着这个，夜里泡水喝……

陆凛冬接过布包，手指在她掌心停留了一瞬。那么轻的一个布包，在他手里却仿佛有千斤重。祝棉看见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突起。

爸爸……和平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

祝棉的心都要碎了。她看着三个吓坏了的孩子：建国死死攥着拳头，眼睛瞪得通红，像只被激怒的小兽；援朝紧紧扒着她的裤腿，小脸煞白；和平整个人都藏在她身后，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陆凛冬的目光在孩子们身上停留了一瞬。祝棉看见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那双总是沉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痛苦和不舍。那一刻，他不是一个军人，只是一个被迫离开孩子的父亲。

两名审查组成员上前，一左一右站在陆凛冬身边。他们的动作专业而冷漠，就像在对待一个物件。

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说。

陆凛冬的手臂本能地绷紧，肌肉贲起。祝棉知道，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挣脱。但他只是停顿了一秒，就放松下来，任由他们带着自己转身。

军靴在雪地上踩出深深的痕迹，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沉重。祝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十年前他们第一次分别的场景。那时他也是这样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向远方。可是这一次，感觉完全不同……

就在被塞进车门的刹那，陆凛冬突然回头。目光越过漫天风雪，牢牢锁定在祝棉身上。

那一刻，祝棉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他的眼神那么复杂，有担忧，有不舍，有嘱托，还有她看不懂的深意。像是在说照顾好孩子，又像是在说等我回来。千言万语，都融在这深深的一瞥中。

哐当！

车门重重关上，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祝棉觉得那声音像是砸在了自己心上。

引擎咆哮着发动，车轮溅起一片雪泥。刺目的车灯扫过祝棉的脸颊，将她钉在原地。她呆呆地站着，任凭雪花落满肩头，仿佛一尊雕塑。

妈……建国第一个忍不住哭出声来，爸爸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刺痛了祝棉的心。她猛地回过神，一把将三个孩子紧紧搂进怀里：胡说！爸爸怎么会不要我们？他是去执行任务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的声音很坚定，但抱着孩子们的手臂却在微微发抖。雪花落在孩子们的头发上、睫毛上，很快融化成冰冷的水珠。祝棉看着他们冻得发红的小脸，心里涌起一阵酸楚。

冷风如刀刮进肺部，祝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是母亲，是妻子，是这个家现在唯一的支柱。她不能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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