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崖柏被停职后的第三天,家属院里的气氛像化不开的浓雾。祝棉走在院子里,能明显感觉到那些投来的目光——不再是以前明目张胆的猜忌,却也没有往日的热络。就像初春的薄冰,看着透明,踩上去才知道底下还冻得结实。
窗外的风刮得正紧,呜呜地拍打着糊窗的旧报纸,仿佛在诉说着什么未完的故事。小屋里,连日来的紧张和忙碌终于暂告段落。和平的高烧退了,流感也渐渐从大院里撤离,可劫后余生的疲惫却像一层无形的纱,笼罩着这个家,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祝棉看着三个孩子各自缩在角落,心里一阵发紧。陆建国依旧绷着脸靠在墙根,仿佛随时准备战斗;陆援朝无精打采地摆弄着衣角,连最爱的玩具都提不起兴趣;连病愈的和平都安静得不像个三岁的孩子,只是睁着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
这个家,需要一点温暖。祝棉想着,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酸楚。她深吸一口气,默默走向那个熟悉的小泥灶。这个冬天,这个小灶台见证了这个家太多的挣扎和温暖。
孩子们,她轻声开口,声音温柔却坚定,妈妈今天要给你们一个惊喜。
她从背阴的角落端出一个沉甸长的瓦罐,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盖子掀开的瞬间,一股醇厚的谷物香气飘散开来,带着阳光和土地的味道。那是她偷偷攒下的蚕豆和花生,一颗一颗,都是她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原本是想留着过年时给孩子们一个惊喜。
好香啊!陆援朝第一个抬起头,小鼻子使劲吸着气,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夜空中突然点亮的星星。
就连墙角的陆建国也忍不住朝这边瞥了一眼,虽然很快又别过脸去,但祝棉看得分明,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灶火生起来了,橘红色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映照着祝棉温和的侧脸。她的动作熟练而轻柔,像是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油锅热了,青色的蚕豆跳进去,立刻发出欢快的声,像是在唱着久违的歌谣。豆子在热油里翻滚膨胀,绽开金黄的边,像一个个小太阳,照亮了孩子们的眼睛。
花生米跟着下了锅,在油锅里跳着圆舞曲,芝麻像星星般撒落,点缀其间。浓郁的香气很快充满了整个小屋,连窗外呼啸的寒风都似乎温柔了几分,仿佛也被这温暖的香气所感染。
祝棉看着三个孩子不自觉地被香气吸引,嘴角泛起一丝真切的笑意。她取出几块冰糖,在碗里化开,晶莹的糖浆像是融化的琥珀,淋在炸好的果仁上。
哗——糖霜瞬间包裹住每一颗果实,甜蜜的香气一下子炸开,冲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也冲淡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药味。
妈妈,这是什么呀?和平怯生生地问,小脑袋从门帘后探出来,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祝棉的心柔软成一汪春水。她转身取出三张精心准备的奖状,油灯的光晕下,三张泛黄的草纸上,用朱砂泥和金箔屑写着不同的奖项,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着微弱却温暖的光。
今天,我们要开一个表彰会。祝棉的声音清晰而温暖,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河面,这段时间,你们每个人都做得很好,都是这个家的小英雄。
她首先看向墙角的少年,那个总是用冷漠伪装自己的孩子:陆建国。
长子的身体一僵,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避开目光。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皮,暴露出内心的紧张。
最佳守护豹祝棉一字一顿地念出奖状上的字,走到他面前,将奖状轻轻放在他手中,还记得那天吗?冰天雪地,所有人都躲在屋里,只有你敢追出去。妈妈知道,你不是不怕,而是更怕失去家人。
少年的手指微微发抖,祝棉能感觉到他掌心渗出的细汗。
你冻得嘴唇发紫,脚上都是冰碴子,可你还是做到了。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每个字都像是温暖的雨滴,敲打在少年冰冷的心墙上,这份勇气,让咱们家免遭更大的灾难。这个字,你当之无愧。
陆建国紧紧攥着奖状,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低下头,许久,轻轻了一声,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却像破冰的第一声脆响。
陆援朝!祝棉转向次子,声音里带着轻快的笑意。
小胖子立刻蹦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装满了整个星空。
金牌点菜师祝棉笑着把奖状按在他肉嘟嘟的胸口,还记得张嫂家的咸菜疙瘩吗?全院孩子都不爱吃,就你尝出了缺少的味道。
她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他当时背着小手、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样:叔婆,你的菜里少了点好东西!
陆援朝红着脸点头,小手紧紧护着胸前的奖状,像是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你不仅会吃,更懂得吃。祝棉温柔地摸摸他的头,指尖拂过他柔软的发丝,这份对美味的敏感,这份为他人着想的心意,就是最棒的点菜师!以后咱们家吃什么,可得你先点头才行。
真的吗?小家伙兴奋得脸都红了,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我第一个就要吃这个炸豆豆!还要给张婶婶送一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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