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一滩粘稠腥臭的浓痰精准地摔在祝棉脚尖前,溅起的泥点像恶意的印记,沾湿了她破旧的裤脚。那声音在死寂的屋子里格外刺耳,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抽醒了她混沌的意识。
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布鞋面传来,祝棉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缓缓浮起。首先苏醒的是嗅觉——霉败的干草混合着尘土的气息浓烈刺鼻,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尿臊味,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发酵,令人窒息。
贱人!
冰冷的童音像淬了毒的钉子,狠狠砸进她嗡嗡作响的耳朵里。那声音带着尚未变声的稚嫩,却浸透了远超年龄的刻骨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再敢碰弟弟妹妹,现在就打断你另一条腿!
祝棉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她眼前发黑。太阳穴像是被电钻往里拧,一阵阵的钝痛从颅骨深处蔓延开来。更可怕的是右腿处传来的剧痛——那感觉像是骨头被碾碎后又胡乱拼凑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细碎的骨碴仿佛在血肉中来回剐蹭,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锐痛。
她艰难地转动眼球,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环境。昏黄的光线从狭窄破旧的木格窗棂艰难地挤进来,在空气中形成一道悬浮着尘埃的光柱。蛛网在光束间轻轻摇曳,像垂死的幽灵在无声地舞蹈。她发现自己蜷缩在冰冷梆硬的土炕上,身下是粗糙得硌人的炕面,上面胡乱铺着薄薄一层干草,不少已经腐烂发黑,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这不是她的公寓。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了她个透心凉。
墙角隐约传来尿臊味,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酸腐气息,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发酵。冷硬的触感和糟糕的气息彻底赶走了最后一点昏沉。祝棉打了个寒颤,这个动作立刻引发了右腿上更剧烈的刺痛。她忍不住闷哼一声,喉头涌起一股血腥气,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低头看去,一条歪歪扭扭、用破布条和细树枝捆扎的简陋夹板固定在右腿上。包扎的手法粗糙得令人发指,树枝的棱角隔着薄薄的布料硌着皮肉,固定处的布条勒得死紧,几乎要嵌进肉里。这根本不是治伤,更像是某种惩罚性的束缚,每一个细节都在诉说着这个身体原主遭遇的恶意。
空荡的胃袋发出雷鸣般的咆哮,强烈的饥饿感让她头晕目眩。作为美食编辑,她从未体验过这种程度的饥饿——那感觉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她的胃囊,恨不得把胃酸都榨干,阵阵虚脱感伴随着冷汗不断袭来。
求生的本能让她视线疯狂扫视这个破败的囚笼——斑驳的泥墙大片脱落,露出里面黄色的土坯;坑洼不平的泥土地面上散落着干草和不知名的碎屑;角落里那个半人多高的粗陶大缸像是最后的希望,缸身上布满污渍,却也是这间破屋里唯一像样的容器。
她拖着剧痛的断腿,每移动一寸都像是经历一场酷刑。断腿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几乎咬碎牙关。汗水从额角渗出,混合着灰尘黏在脸上。她用尚算完好的左臂拼命撑起半个身子,目光灼灼地投向缸内——
空的。
彻彻底底的空!缸底只有薄薄一层灰土,几颗干瘪泛白、被虫蛀空了的麦粒散落其上,像绝望的眼睛瞪视着她。祝棉不死心地又往前探了探身子,这个动作让她痛得几乎晕厥,但缸里确实空空如也,连一粒完整的粮食都找不到。一种彻骨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连老鼠来了都得含着眼泪走。这个念头莫名地窜进祝棉的脑海,带着几分荒谬的绝望。
就在这时,那道冰冷的、带着毫不掩饰恨意的目光再次锁定了她。那目光如有实质,像毒蛇的信子舔过她的皮肤,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祝棉艰难地、一寸寸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循着那感觉看去。
炕沿边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瘦小的男孩。最多八九岁,破烂的短袄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露出了枯秸似的锁骨和细得惊人的手腕。逆着光,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他一双眼睛,像两点燃烧过后的灰烬,空洞,枯寂,却又翻滚着滚烫的恨意。
他手里稳稳握着一块边缘锐利的页岩石,薄如刀片的边锋在昏暗光线下闪着淬火后乌铁似的、冷森森的光。那块石头正对着她腿上那副简陋夹板最脆弱的位置,稳得不像一个孩子的手。
十......他开口,嗓音低哑尖锐,带着一种可怕的平静,那声音里透着的冷意让空气都几乎凝结。
九......数字毫无起伏,却比任何尖叫都令人胆寒。时间被拉长碾碎,每一秒都像巨石压在胸口,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粗糙的黑白默片胶卷闪电般劈入祝棉脑海:尖利的斥骂穿透狭窄的院落;竹鞭抽打在幼小躯体上留下的啪啪声;寒冬腊月里一个单薄身影被推出柴房露宿门外;能冻裂石头地的寒风中似乎还回荡着那孩子嘶哑的痛哭声别打妹妹!别关二哥!;灶台上放着的一碗轻微发馊、气味浑浊可疑的麦粥特写;一个露出得意而混合凶狠窥视表情的女人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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