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气氛。财政局长赵德明低头翻着笔记本，林业局长杨建华双臂环抱望着天花板，环保局长薛嘉阳慢条斯理地转着笔，信访办主任黄松哲不时瞥向门口，公安局长程妍则坐得笔直，目光锐利。

门被推开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陆晏海陪着唐宁走进会议室。黄松哲一眼认出唐宁就是三天前在信访办那个问得特别仔细的“记者”，心里咯噔一下：原来那天是微服私访。看这架势，是要对林业局动刀子了。

“都坐吧。”唐宁在主位落座，声音平静却自带威严。

陆晏海清了清嗓子：“唐宁副县长原来也是咱们青州县的老同志，在恒运镇当过党委书记，创造了辉煌业绩。后来在市里主抓泸州至省城经济走廊项目，盘活了不少濒临破产的企业。老书记段鹤鸣因病住院，县里不能一日无主，经市委研究决定，委派唐宁同志回到青州县主持大局。”

介绍完毕，唐宁开门见山：“我提前三天回到县里，在信访办碰到了上访群众。我想问问黄主任，为什么我县上访事件屡禁不止？”

黄松哲立即站起来，从皮包里取出一份按满手印的信访材料，双手送到唐宁面前：“县长，这次群众上访主要涉及退耕还林补偿款发放问题。”

唐宁扫了一眼材料，目光转向杨建华：“杨局长，这事指向林业局，你怎么说？”

杨建华猛地站起来，竟一把将材料推了回去：“我不用看！退耕还林补偿款？财政局根本就没打到我们林业局账户！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变不出这笔钱！”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赵德明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唐宁的目光如刀子般射向赵德明：“赵局长，解释一下。”

赵德明扶了扶眼镜，声音发虚：“唐副县长，您刚来可能不清楚，县财政已经出现赤字，欠了不少企业的借贷资金。国家补偿款一到财政账户，银行就自动扣款还贷了……”

“胡闹！”唐宁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哐当作响，“谁给银行的权利擅自扣留国家补偿款？”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程妍身上：“程局长，公安局立即介入调查，这笔钱划到了哪个企业账户，务必全部追回！”

说完，唐宁站起身：“散会！”

会议室散会时，各人脸色迥异，心思更是南辕北辙。

财政局长赵德明是第一个离开座位的，那略显仓促的脚步和微微汗湿的衬衫后背，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林业局长杨建华则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冷笑，瞥了赵德明一眼，昂首走了出去，仿佛压在他心头的那口恶气，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公安局长程妍是动作最干脆利落的一个。唐宁那声“散会”的尾音还未完全落下，她已合上笔记本，起身，一边向外走，一边从制服口袋掏出手机，开始拨号。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走廊里清晰地传达着指令：

“信息侦查大队，立刻调取县财政局账户，科目名为‘退耕还林补偿款’的专项资金的流水，重点是市里拨付到位后的所有流向痕迹。”

“经侦支队，准备一下，半小时后小会议室开会，有紧急任务。”

“网安，留意一下近期本地论坛、社交媒体关于补偿款和县里领导的舆情，有异常立刻报我。”

一连串的命令下去，整个公安系统像一部精密的机器，围绕着“补偿款”这个核心指令，高速运转起来。程妍雷厉风行的作风，与她清秀甚至略带文气的面容形成了鲜明对比，但青州县公安系统内部的人都清楚，这位女局长娇小的身躯里，蕴藏着何等惊人的能量和不容挑战的原则性。

回到办公室，程妍立刻调阅了内部系统里关于盛华建筑公司的基本信息。屏幕上的数据看起来颇为“光鲜”：注册资金雄厚，参与过县里几个标志性的政府工程，纳税记录良好，甚至还得过“优秀民营企业”的称号。公司法人、总经理胡彪，四十五岁，名下关联企业多达七八家，覆盖建筑、运输、娱乐等多个领域。

“胡彪……”程妍默念着这个名字，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敲。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几年前，她刚调任青州县副局长，分管刑侦时，就处理过几起与盛华公司相关的治安案件，不是工地上的聚众斗殴，就是KTV里的寻衅滋事。但每次，都有得力手下出面顶罪，证据链也总是莫名其妙地出问题，最后都不了了之。当时就有风声，说这胡彪是财政局长赵德明的小舅子，在县里能量不小。那时她根基未稳，许多调查掣肘颇多，加上胡彪行事愈发低调，这才渐渐淡出了警方的重点关注名单。

没想到，这次竟然以这种方式，再次对上了。

窗外，青州县的天空乌云密布，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青州县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也笼罩着一层哀戚。医院传来噩耗，前任县委书记段鹤鸣因抢救无效，与世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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