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1931年3月中旬,奉天城南,兴隆客栈。
一个穿着半旧长衫、戴着眼镜、像个账房先生的中年人,在客栈门口看似不经意地踱步。他正是黄文瀚派出的两名技术人员之一,名叫周明远,原是留学德国的机械工程师。另一个搭档李振声,则在城内另处接应点。
周明远看似平静,心中却焦急万分。他和李振声比朱琳他们早出发近一个月,乘汽车走大路,虽也遇到些麻烦,但总算平安抵达奉天。他们以“西北实业考察团”成员的身份住下,凭借过硬的技术知识和黄文瀚提供的韩城工业区部分成果照片、样品,已经成功接触到了奉天兵工厂的几位中下层技术人员,并初步建立了信任。但核心的高级工程师,接触起来仍需时日,也更为危险。
更重要的是,朱琳大队人马迟迟未到。约定的汇合时间已经过了两天。
就在周明远准备转身回房时,街角走来四个风尘仆仆、衣衫破旧的人。走在前面的年轻女子虽然脸色苍白,左臂用布带吊着,但那双眼睛清澈锐利,瞬间对上了周明远的目光。
周明远心头一跳,强压激动,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客栈。
片刻后,朱琳四人入住客栈后院一间偏僻的客房。紧闭房门后,周明远才长长舒了口气:“老板!你们可算到了!路上……”
“遇到了些麻烦,解决了。”朱琳简略带过,“其他小组情况如何?你们这边进展怎样?”
“已有三个小组安全抵达,由李振声安排在城西大车店。另外还有五个小组传来平安暗号,正在路上。我们这边……”周明远压低声音,详细汇报了与兵工厂人员接触的情况。
他重点提到了几个人名:朱式群,火炮专家,对现状不满,有忧患意识;朱荣甲,弹药工程师,家庭负担重,但对技术极为执着;顾柏年,机械加工大师傅,手下有一帮熟练技工,为人耿直讲义气。这几位经过多次接触和谨慎考察,对周明远描述的韩城“真正想为抗日做点实事、有技术条件、能尊重技术人员”的环境产生了浓厚兴趣,尤其是看到那些虽然粗糙但实实在在的机床零件样品和炼出的钢铁样本后,态度明显松动。
“但他们都还有顾虑。”周明远道,“一是背井离乡,去西北那么远;二是担心这是否是某个军阀挖墙脚,未来没有保障;三是……家人和手下弟兄的安置。”
朱琳仔细听着,手指在炕沿上轻轻敲击:“顾虑是正常的。我们要解决的,就是他们的顾虑。名单上其他人呢?尤其是……藏式义那些人?”
出发前,朱琳根据历史记忆和火种系统有限的信息提示,将兵工厂技术人员大致分为几类:必须争取的核心人才、可以争取的骨干、需要提防的可能动摇者、以及极少数历史上确凿成为汉奸或对日本持暧昧态度者(如藏式义等)。对于最后一类,她的策略是彻底避开,甚至要提醒可靠人员注意疏远。
周明远点头:“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只接触前两类。您提到要警惕的那几个名字,我们完全没有接触,甚至在与朱工、顾师傅他们聊天时,会有意无意暗示那几个人可能和厂里某些只想升官发财、甚至和日本商社来往过密的管理层走得近。朱工他们似乎也有所察觉,对那几人评价不高。”
“很好。”朱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人心难测,尤其在乱世。我们必须把基础打在最可靠的人身上。明天开始,我亲自见朱式群、朱荣甲和顾柏年。”
接下来的几天,陆续有小组安全抵达奉天,分散隐匿在城内各处。朱琳的左臂伤口在相对安定的环境和药物调理下,开始愈合。
而她与几位关键技术人员的会面,也在极端谨慎和隐秘中展开。不是在茶馆酒楼,而是在周明远租赁的、位于偏僻胡同的小院,或者由顾柏年安排的、他信得过的徒弟家中。
朱琳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但她展示的不是空泛的口号,而是韩城实实在在的建设蓝图、已经取得的初步成果(照片、样品)、对未来工业体系的规划、以及一份关于日本对东北野心的、结合了公开情报和逻辑严密分析的材料(部分来自火种系统的历史信息摘要,她以推演形式呈现)。
她更给出了具体承诺:第一,保证技术人员及其直系亲属的安全转移和妥善安置。第二,在韩城提供不低于奉天兵工厂的研发条件和自由度,经费优先保障。第三,尊重技术,管理人员由技术人员推选参与,绝不外行领导内行。第四,明确目标——为抵御外侮、建立中国自己的国防工业体系而奋斗。
“我知道,空口无凭。”朱琳看着眼前几位神情严肃、眼中闪烁着思索与挣扎光芒的技术精英,诚恳地说,“但我恳请各位,看看这个国家,看看东北现在的局势。日本人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一旦有变,兵工厂首当其冲。到时候,各位是愿意自己的心血和才华沦为敌人屠杀同胞的工具,还是愿意跟着一群同样不愿做亡国奴的人,去一个暂时艰苦但自由的地方,为这个民族的将来,保留一点真正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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