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悠长浑厚的汽笛声回荡在长崎港上空,仿佛在与这座异国港口做最后的告别。SMS“隼”号拉紧了缆绳,烟囱喷吐出更浓的黑烟,庞大的钢铁身躯缓缓调转方向,将码头、建筑和那些陌生的东方面孔渐渐抛在身后,驶向了波光粼粼、一望无际的太平洋。
船舱内,挤在货舱里的众人感受着船身有节奏的摇晃,听着外面海浪拍打船舷的哗哗声,一种混合着离愁、晕眩和对未来的茫然情绪在沉默中蔓延。许多人从未见过如此辽阔无边的水域,那深蓝色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海面,既让他们感到自身的渺小,也隐隐带来了对未知航程的恐惧。
朱琳安排好了货舱内的基本秩序,划定区域,指派了几个小组长负责卫生和稳定人心。她自己则带着李燕,被穆勒大副特别允许,可以偶尔到上层甲板指定的通风区域活动——这既是船长示好,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和安抚。
这天下午,阳光透过云层,在海面上洒下碎金般的光芒。朱琳正站在舷边,望着远方海天一色的景象,思考着抵达智利后的种种可能。沉重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朱女士。”一个略显生硬的中文问候响起。
朱琳转过身,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笔挺船长制服、留着修剪整齐灰白色络腮胡、眼神锐利而沉稳的德国男人。是“隼”号的船长,卡尔·冯·费尔斯。
“费尔斯船长。”朱琳用德语平静地回应,微微颔首。
费尔斯船长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扬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转为一种更审慎的打量。他显然没料到这个年轻的东方女子能说一口流利(至少听起来相当标准)的德语。
“你会说德语?而且说得很好。”费尔斯船长切换回自己的母语,语气中带着探究。
“家父曾与德国的克虏伯工厂有商业往来,我幼时在德国生活学习过一段时间。”朱琳面不改色地说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半真半假的“背景”。在这个时代,与克虏伯这样的工业巨头有关系,无疑能极大提升她的“可信度”和潜在份量。
果然,费尔斯船长眼中的疑虑消散了不少,甚至多了一丝尊重。“克虏伯……难怪。”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朱琳虽然朴素却挺直的站姿,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你们携带的武器中,有一部分确实是我们的产品。做工精良,保养得也不错。”
朱琳心中微动,知道对方暗中观察过他们搬运上船的“行李”。她坦然迎上对方的目光:“乱世之中,防身之物罢了。让船长见笑。”
“那么,朱女士此次携众远行,是计划返回德国吗?还是有其他目的地?”费尔斯船长问道,这既是闲聊,也是进一步核实。
“不,我们不去德国。”朱琳摇头,目光投向东南方,“我们去智利。瓦尔帕莱索。我听说,那里有新的机会,也有一些……故人。”她故意说得含糊,留下想象空间。
“智利……瓦尔帕莱索……”费尔斯船长沉吟道,“不错的港口,铜矿和硝石让那里近几年颇为繁荣。确实有不少欧洲人,包括我们德国人在那里经营。祝你们好运。”他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态度明显更加友善。“对了,还未正式自我介绍,卡尔·冯·费尔斯,‘隼’号的船长。这一路如果有什么合理的需要,可以告诉穆勒大副,或者直接找我。希望你们旅途愉快。”
“非常感谢,费尔斯船长。也感谢您和‘隼’号给予的帮助。”朱琳真诚地道谢。她知道,对方态度的转变,固然有“克虏伯”光环的作用,也和她展现出的语言能力、镇定气度有关,但更重要的,或许是那笔不菲的船费和“鬼见愁”一战隐约传来的威慑力。
费尔斯船长又简单交代了几句关于船上纪律和安全的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一直安静站在朱琳腿边、紧紧抓着她衣角的李燕,仰着小脸,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刚才那些叽里咕噜的陌生语言,她一个字也没听懂。
朱琳低头,对上李燕纯净又依赖的眼神,心中一软。她牵着李燕,回到了分配给她们的那个位于上层、相对独立且干净些的小休息室——这也是船长特批的优待。
休息室里只有一张简易的床铺、一张小桌和两把椅子。关上门,隔绝了大部分嘈杂和海风。李燕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乖乖坐下,而是站在原地,小手绞着衣角,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朱琳以为她累了或是想家了,正想开口安慰,却见李燕忽然抬起头,脸颊微微泛红,眼神却异常坚定,用尽全身力气般,清晰而响亮地喊了一声:
“娘!”
朱琳整个人愣住了,一时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或者是李燕思念亡母,情绪失控。她蹲下身,将李燕轻轻揽入怀中,柔声道:“李燕乖,我知道你想你娘了。别难过,那些坏人已经付出代价了。我们以后……会过上好日子的。”
然而,李燕却在她怀里用力摇头,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打湿了朱琳的肩头。她抬起泪眼,固执地看着朱琳,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娘!我叫你娘!你……你愿意做燕儿的娘亲吗?燕儿……燕儿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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