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镇国公府的书房内却已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茶烟。
陆璟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手中朱笔时停时走,在一叠厚厚的奏章草稿上勾画批注。他眉宇微锁,神情专注,偶尔端起手边的雨前龙井抿一口,茶已微凉。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随即是细碎的衣物摩擦声和刻意压低的稚嫩童音。
“哥哥,爹爹是不是又在写那个很重要的‘揍张’了?”这是昭月软糯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
“是‘奏章’,月儿。”承烨的声音要沉稳些,虽然也压低了,“娘亲说了,爹爹这几日在忙关乎许多人饭碗的大事,我们不能吵。”
“哦……”昭月似懂非懂,“那爹爹的碗也会被关住吗?”
门外的陆璟听到这里,紧锁的眉头不由得舒展开,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他放下笔,温声道:“进来吧,两个小捣蛋。”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两个穿着同色系锦缎小袄的孩子手牵手走了进来。五岁的承烨已经隐隐有了小少年的挺拔,眉眼像极了陆璟,只是轮廓更柔和些。四岁的昭月则完全继承了沈清弦的美貌,一双杏眼灵动澄澈,此刻正眨巴着,好奇地看向书案上堆积如山的纸张。
“爹爹!”昭月挣脱哥哥的手,像只小蝴蝶般扑到书案边,踮着脚想看,“月儿没有吵,月儿很乖。”
陆璟伸手将她抱到膝上,又对站在一旁的承烨招招手。承烨这才走过去,规矩地站到父亲身边,目光却也被那些写满字的纸张吸引。
“爹爹,这就是奏章吗?”承烨问,“娘亲说,您写的东西,能让种田的伯伯多收粮食,让卖东西的叔叔多赚钱,是真的吗?”
陆璟心中微动,抚着儿子的头:“你娘亲是这么跟你们说的?”
“嗯!”昭月抢着回答,“娘亲还说,爹爹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就像……就像大英雄!”她的小手在空中比划着,试图找到合适的比喻。
陆璟失笑,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清弦总是这样,在孩子们面前将他塑造成一个高大正面的形象,维护着他作为父亲的威严与光荣。
“爹爹不算英雄,”他温和地解释,“爹爹只是发现了一些旧规矩不太合理,想让它们变得更好一些。就像……月儿的娃娃衣服旧了,娘亲会给她做新的、更舒服的,对不对?”
这个比喻昭月听懂了,用力点头:“嗯!新衣服漂亮!”
承烨却思考得更深:“那旧规矩是哪里不合理呢?爹爹。”
陆璟沉吟片刻,觉得这是个教育孩子的好机会。他拿起一份写满数字的草稿:“你看,这是如今商人贩货要交的税。货物从江南运到京城,每过一个州县,就要交一次税,这叫‘过税’。等到了京城店铺里卖,还要再交一次‘住税’。”
他指着纸上模拟的一条路线:“假设一船价值一百两的丝绸从苏州出发,到京城要经过八个税卡,每个税卡收百分之二,就是二两银子,八个就是十六两。到了京城,住税再收百分之三,又是三两。加起来,光税就交了十九两。”
承烨的小眉头皱了起来,他继承了父母对数字的敏感:“那商人伯伯还能赚钱吗?”
“赚得就很少了,”陆璟道,“而且,有些贪官还会在规定的税额外多加钱,商人为了不亏本,只能把货物的价格抬得更高。最后,买丝绸的百姓就要花更多的钱。”
昭月虽然听不懂那么多数字,但抓住了重点:“百姓伯伯没钱买漂亮衣服了!”
“对,”陆璟赞许地看着女儿,“所以爹爹想改一改。取消这一路上的‘过税’,只在货物最终卖出时,在一个地方统一收一次‘住税’。这样,商人交的税可能总数没变,甚至多一点,但不用一次次被关卡拦下,省了时间和贿赂官吏的钱,成本就低了。成本低,卖价就能低一些,百姓就能用更便宜的价格买到东西。”
承烨眼睛亮了:“商人伯伯赚钱容易了,百姓伯伯花钱也少了!”
“不仅如此,”陆璟又抽出另一份草稿,“爹爹还想鼓励更多的人开作坊,做手艺。比如做胭脂、做家具、打铁器。现在的手艺人地位低,税却不少。爹爹想,若是谁家开了新作坊,头三年少收些税,甚至不收;若是做出了新奇有用的好东西,朝廷还给奖赏。这样,会不会有更多人愿意去钻研手艺、做好东西?”
“会!”昭月抢答,“就像娘亲做香香的胭脂!”
陆璟笑了:“对,就像你娘亲。若是当年有这政策,你娘亲起步时会容易许多。”
承烨陷入了思考,半晌才问:“可是爹爹,不收税,朝廷不是没钱了吗?先生说过,朝廷没钱,就不能养军队保护百姓,不能修路修河了。”
陆璟心中欣慰,儿子已经开始思考政策的全面影响了。“问得好。所以,不是不收,而是‘轻税广收’。”他耐心解释,“以前税重,很多人就偷偷做生意不报官,朝廷反而收不上来多少。现在税变得合理了,做生意的都愿意堂堂正正登记在册,交税的人多了,虽然每个人交得少,但总数可能比以前还多。这就叫‘藏富于民,民富则国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