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酒店的车里，她一言不发，顾知知蜷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划着玻璃上倒映的城市灯火，南星坐在她身后的阴影里，已经陪了她整整两个小时，沉默像第三个人，充斥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南星，你知道吗？前两天，我也去了几次”

顾知知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湖面。

南星的心猛地一揪，没有接话，只是将温热的茶杯又往她手边推了推。

“就在他公寓楼下那家咖啡馆，同一个靠窗的位置，看着那个小男孩蹦蹦跳跳地扑进他怀里，看着他……很自然地扶她上下车”

顾知知的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回放那些让她心碎的时刻。

她顿了顿，嘴角甚至扯出一个极淡、极扭曲的弧度。

“南星，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到现在……还是不相信”

这句话她说得极轻，却像一块巨石砸在南星心上，不信什么？不信那个曾视她如命的陆寻屿，会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

“那个孩子，我前几日碰巧接触过，大概三四岁的模样，很活泼，眼睛很像他”

顾知知继续说着，语气像在分析一个与己无关的案件，她终于转过头，看向南星，脸上没有泪痕，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但那双眼底，却是一片被碾碎后的荒芜。

“算算时间，那孩子出生的年份，恰好就是当年他出国的那几年”

空气仿佛凝固了，南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万一是误会、可能只是亲戚”，可所有苍白的安慰在这样残酷的时间线面前，都显得可笑而无力。

顾知知收回目光，重新望向窗外那片璀璨而冷漠的灯火，轻声说：

“原来，他给我的所谓公司有急事，是奔赴另一个家庭的桥梁”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剖开了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她不难过吗？不，她的五脏六腑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但她哭不出来了，极致的绝望，原来是无声的。

“我曾以为，我们之间隔着的，无非就是这两年前的那一场误会，现在才明白，隔的是他早已做出的选择，和一个我永远无法参与的，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她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抿了一口，苦涩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我输了，南星”她放下茶杯，声音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

南星再也忍不住，上前紧紧抱住她，顾知知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松下来，将额头抵在闺蜜的肩上。

没有哭声，只有肩膀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泄露了她内心正在经历的海啸，南星订了两张机票，不是返程回国，而是拉斯维加斯，她把列着行程单的手机塞到顾知知手里，语气不容置疑。

“一周时间，我陪你，把那个王八蛋和那些破事，全都留在华盛顿”

于是，她们开启了一场亡命徒般的旅行，之所以说是“亡命徒”，是因为顾知知似乎在用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追捕那个从前的、傻傻的自己。

她们在拉斯维加斯不眠的赌场里穿梭，炫目的霓虹灯下，顾知知穿着性感的吊带裙，在游戏机前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飙出来，南星看着她，知道那笑声底下，是空的。

她们飞往旧金山，在金门大桥的浓雾里冻得瑟瑟发抖，却偏要学着电影里的样子骑着自行车冲下陡坡，顾知知的丝巾被风吹走，她看都没看一眼，只是说。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她们去了纽约，在时代广场巨大的人流中被推着往前走，顾知知指着百老汇的海报说。

“你看，没有谁是真的无可替代，戏一场接一场，总有人登场”

整整七天，顾知知没有提过一次“陆寻屿”这个名字，她看起来一切正常，甚至比过去更活泼、更爱笑，会反常的在Instagram上疯狂刷屏，每一张照片都配着洒脱的文字。

“地理距离，是治愈心距的良药”

“世界那么大，何必为一片风景停留？”

“告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

南星看着这一切，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真正的崩溃是无声的，而顾知知的平静，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深不见底的寒潭上。

直到回国前夜，她们住在洛杉矶圣莫尼卡海滩边的酒店，落日将太平洋染成一片暖金色，海鸥声声，景色美得不真实。

顾知知破天荒地要了整整一瓶龙舌兰，她盘腿坐在面朝大海的落地窗前，一杯接一杯地喝，不说话。

南星没有拦她，只是默默坐在旁边。

当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沉入海平面，房间陷入昏暗时，顾知知端着酒杯的手开始剧烈颤抖。她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她。

“南星，这七天……我走过了三千多公里，看了四场日出，五场日落……我对着山谷大喊，在海边狂奔……我以为我把他扔在美国东海岸了……”

她猛地转过头，脸上早已泪水纵横，精心维持的平静面具彻底碎裂。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走得越远，心里却觉得离他越近？为什么我看到每一处风景，第一个念头还是想告诉他？”

她崩溃地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压抑了七天的痛哭声终于决堤。

“我没用……我真的没用……我把心弄丢了，找不回来了……”

南星红着眼眶抱住她，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肩膀，她知道，这场声势浩大的逃亡，失败了，她在地图上画出一个巨大的圆圈，自己却始终没能走出那个名叫陆寻屿的圆心。

顾知知抬起泪眼，望着窗外深蓝色的太平洋，说出了那句让南星心疼至极的话。

“原来，我奔赴了整个美国，却只是为了更清晰地证明，我无处可逃”

那一晚，顾知知醉得不省人事，遗忘需要时间，而时间，从不因任何人的心碎而放缓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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