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
会稽山阴,兰亭附近。
竹林间,七贤之会的余韵尚在。
嵇康正倚着青石自顾自弹着一曲散淡的《广陵散》,阮籍在一旁提着酒壶仰头看云。
山涛、向秀等人散坐四周。
天光忽如水银泻地,那面连接万古的光幕,第一次在这片东晋的山林间展开。
众人惊疑望去,只见其上并无图画。
只有一行行墨迹飞动,伴着一种他们从未听闻、却奇异地能领悟其意的吟诵声传来。
那些词句,挟带着完全不同于当下玄言清谈的雄浑气魄与沉郁顿挫,扑面而来。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正弹琴的嵇康,手指在琴弦上猛地一划,发出一声刺耳的锐响。
他倏然抬头。
原本散淡不羁的眼神,如鹰隼般盯住了“无人会”三字,胸膛微微起伏。
知音难觅,壮志难申,此中孤愤,他太懂了。
“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提着酒壶的阮籍,缓缓放下了手臂。
他惯常用以藏身的醉眼朦胧,此刻清澈了一瞬。
“心如铁......补天裂......好大口气,好大志向。”
他喃喃道。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山涛看着,不禁长长喟叹一声。
他历仕数朝,于宦海沉浮中深知“了却”二字之难。
这白发之叹,穿透了时空,击中了所有心怀抱负却见时光流逝的人。
“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
看到这一句,嵇康先是一怔。
随即,那总是微带讥诮的嘴角,慢慢、慢慢向上扬起。
最终化作一阵清越而畅快的大笑!
“哈哈哈哈!妙!妙极!”
他拍打着身旁的石头。
“恨古人不见吾狂!此言深得我心!后世竟有如此狂士,快哉!”
这狂傲不羁、睥睨古今的姿态,简直像是从他嵇叔夜灵魂里分出去的另一半。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物我两忘,相看两不厌。”
“此等情怀,非真名士不能有。虽言辞直白,其境不下于《庄子》。”
向秀则对另一句沉吟不已。
光幕缓缓隐去,留下满林寂静与袅袅余音。
“后世文章,竟有此等风骨气象。”
“金戈铁马入文章,慷慨悲凉见妩媚......此‘词中之龙’,真奇士也。”
阮籍率先打破沉默,晃了晃又变得空空的酒壶,叹道。
嵇康指尖无意识地在琴弦上拂过,眼神仍望着光幕消失的方向。
“其言烈,其情真,其志狂,其心苦。”
“有此人在,后世文坛,不寂寞矣。”
他脸上狂放的笑意还未散尽,却多了几分深沉的激赏与遇到同类般的兴奋。
“只是......抱负难伸,郁郁半生。”
“如此大才,竟不能用于当世,惜乎?”
山涛抚须,从更现实的角度感叹。
一场原本散淡逍遥的竹林之会,因这几缕来自未来的、带着铁血与豪情的词魂闯入。
而在众人心中,激起了迥异于《广陵散》的、久久不平的波澜。
......
北宋初年,汴京,幽禁李煜的宅院。
小院里静悄悄的,李煜独自坐在石凳上,对着几片落叶发怔。
亡国之痛像一块石头压在心头,让他提不起劲做任何事。
天幕此时正在播放辛弃疾诗词。
李煜慢慢抬起头。
作为“违命侯”,这天幕他看过几次,大多是别的朝代热闹,更衬得他这里冷清。
光幕上开始浮现字句,是词。
他黯淡的眼眸动了动。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李煜轻轻念出声,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石头桌面上敲了敲。
无人会......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了他一下。
“这后生写得好生憋屈,心里有火,发不出来。”
伺候的老内侍悄悄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忍不住小声叹道。
李煜没接话,继续看着。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看到“可怜白发生”,他嘴角掠过一丝极苦的笑。
君王天下事......他的......唐,是再也了却不了了。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唉......这悠悠兴亡,滚滚江水,说得人心里头空落落的。”
老内侍又叹了一声。
“不止空落。是疼。看这‘神州’,望这‘长江’,心里是疼的。”
李煜终于低声开口。
这话,像在说辛弃疾,也像在说自己。
接着,“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一句跳出来。
“你瞧这句。”
李煜怔了怔,随即竟轻轻“呵”了一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