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厄站在原地。
他脸上的表情,出现了某种细微的、近乎不可见的龟裂。
他看着面前这个脸颊通红,正低着头用两根食指无意识对戳的小姑娘,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要立刻、马上,从这个世界上物理蒸发的冲动。
包下日本最豪华的牛郎店。
让日本最有名气的牛郎陪她跳舞。
这两句话,像两颗拥有自主意识的子弹,在他的脑海里反复横跳,疯狂扫射。
每一个字,都化作一记无情的重锤,精准地砸在他那根刚刚经历过枪林弹雨,却依然紧绷的神经上。
最致命的是——
他现在,就是“黑梧桐”的白夜。
那个被无数财富与权势的化身追捧,被整个歌舞伎町的同行与对手视为活体传说的……白夜。
白厄的思维不受控制地向下延伸。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未来的某个画面:柚梨奈长大成人,踩着高跟鞋,带着身后一众黑衣保镖,走进灯火辉煌的“黑梧桐”。
她用涂着精致蔻丹的手指,扫过一众殷勤谄媚的头牌,最后,定格在他身上。
然后,用清脆又带着命令的口吻说:“就他了。”
不行。
这个画面绝对不能出现。
白厄感觉到自己的后颈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一股电流般的悚栗感顺着脊椎骨一路向下,让他四肢百骸都泛起轻微的僵硬。
他强行截断了脑子里那部灾难片预告,用强大的意志力将那股想要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的冲动死死压下。
转移话题,必须转移话题。
“所以,现在,你要怎么办?”
柚梨奈沉默了。
那抹因为羞赧而浮起的绯红,在她苍白的小脸上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
怎么办?
这个问题在她的脑海里盘旋,答案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就在刚才,白厄哥哥为她挡下子弹的那一刻,她旧的世界观被暴力碾碎,新的信仰则在废墟之上疯狂滋长。
她想要让整个日本,都变成白厄哥哥的形状。
这个念头听起来疯狂、荒诞,却是她此刻唯一的、也是最真实的目标。
而实现这个目标的第一步,就是实力。
她需要力量。
需要足以让整个日本黑白两道都为之臣服的力量。
需要足以触及天空,将那个高高在上的【净土】拉下神坛的力量。
需要让全世界,都匍匐在白厄哥哥脚下,成为他忠诚信徒的力量。
她的眼中燃起一簇小小的、却异常明亮的火焰。
“我,想回家一趟。”
“回家?”
白厄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询问。
柚梨奈转头看向鹤奶奶,快步走到老人身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鹤奶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但最终还是化为了支持,她伸出布满厚茧的手,用力拍了拍柚梨奈瘦弱的肩膀,然后转身走入了集装箱的阴影里。
“嗯,以前,我跟妈妈还有爸爸住的地方。”
夜色浓稠如墨。
海风吹拂,带着咸腥的气息,卷起地上的沙尘。
白厄跟在柚梨奈的身后,一言不发。
女孩的脚步很轻,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踩在坚实的土地上,仿佛在丈量着自己与过去的距离。
最终,她停在一扇破旧的木门前。
门框已经歪斜,陈旧的木板上布满了被钝器暴力撬动后留下的凹痕与裂纹。
锁芯的位置是一个空洞洞的黑窟窿,宣告着它曾被人粗暴地对待过。
柚梨奈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门板的瞬间,有轻微的颤抖。
她轻轻一推。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门开了。
屋内的景象,随着门缝的扩大,一点点暴露在清冷的月光下。
一片狼藉。
沙发被整个掀翻,破裂的皮质表面下,肮脏的海绵像是被掏空的内脏一样翻涌出来。
电视机的屏幕碎裂成一张细密的蛛网,无声地控诉着曾遭受的暴力。
衣柜和抽屉被全部拉开,里面的衣物、杂物被粗暴地倾倒在地板上,混合着尘土,散落得到处都是。
墙上,一张全家福相框孤零零地挂着。
相框的玻璃已经碎裂,锋利的划痕贯穿了整张照片。
一道横亘在女主人温柔的笑脸上,另一道,则将男主人的面目划得模糊不清。
这是黑道搜刮过后,最典型的痕迹。
柚梨奈就站在门口,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线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没有哭。
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片空洞的平静。
她像一台最精密的摄像机,将眼前这幅破败的画面,一帧一帧,深深刻录进自己的脑海。
白厄站在她身后,沉默是此刻最恰当的陪伴。
许久。
柚梨奈终于动了。
她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灰尘与霉味的空气,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她蹲下身,在一堆破碎的杂物中翻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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