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很轻，轻得没有在物理层面掀起任何波澜。

然而，当白厄的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大漠沙界，这个由黄沙之神赛特权柄构筑的绝对领域，开始了某种无法理解的解离。

它不是崩塌，不是消散。

是剥落。

是画布上的颜料被一只无形的手，用最蛮横的姿态，一层层刮去。

最先消失的，是那些贯穿天地的龙卷沙暴。

它们维持着咆哮吞噬的狰狞形态，却在一瞬间失去了“颜色”与“实体”。它们不是溃散成沙，而是从“存在”这个概念里，被硬生生抠了出去。

紧接着，是那些从深渊中探出的、禁锢神明的沙之锁链。

捆绑在白厄身上的部分，最先变得透明，然后化作虚无。

这种“消失”在飞速蔓延，沿着锁链本身，一路延伸回地底。

赛特呆滞地悬浮在半空。

他脚下那座象征着他无上权威的通天沙塔，发出结构被瓦解的哀鸣。

构成塔身的亿万沙砾，正在失去“赛特的神力造物”这一根本属性，还原成它们最本源的、毫无意义的“物质”。

裂痕不再蔓延，因为整座塔都在变得虚幻，从实体与概念的双重层面上，被一点点抹除。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神力被更强的力量击溃。

他只是……失去了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他的神念探出，触碰到的是一片死寂的虚无。

他与自己的世界，被隔绝了。

一个操纵着提线木偶的匠人，手中的所有丝线，在同一时刻，被一把无形的剪刀齐根剪断。

木偶，不再是他的木偶。

世界，不再是他的世界。

“不……”

赛特的神念发出干涩的音节。

那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连神明都无法承载的、纯粹的茫然。

他试图调动神力，重塑领域。

神力在他的意志下诞生。

却在诞生的下一个刹那，凭空熄灭。

如同投入绝对真空的火焰。

因为这里的“律法”，不允许。

这个由他一手创造的世界，现在正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规则，在排斥他，否定他。

他低头，看向下方那个渺小的身影。

白厄依旧站在那里，只是原本捆绑在他身上的无数锁链，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甚至没有去看周围天翻地覆的变化，那双湛蓝的眼眸，始终平静地落在赛特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审视。

“如何呢，成为人的感觉？”

白厄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真的，很喜欢这个世界啊。”

“而在这里，我能够做得到过去做不到的一切。”

白厄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尘封的画面。

小时候，那个叫昔涟的女孩，将一张卡牌，郑重地塞进他的手心。

一张【救世主】的卡牌。

他看着眼前正在失去存在基础的神明，眼神中的情绪沉淀下来，化为一种绝对的坚定。

“我……”

“我，能够拯救这个世界。”

白厄眼神一凝。

他抬起【侵晨】，刀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一缕纤细的金光自刀尖亮起，如同活物般向前延伸，瞬间便缠绕在赛特那正在虚化的神躯之上。

那是一条金色的丝线。

下一刻。

赛特的身影，连同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所有痕迹，彻底消散了。

……

与此同时。

城市废墟之上。

手持黑色权杖的阿蒙，整个神躯僵硬得如同一尊被风化了亿万年的石雕。

他脸部的肌肉无法控制地微微抽搐，那双一向幽深古井般的眼眸里，掀起了足以倾覆神国的滔天巨浪。

他看到了什么？

他感知到了什么？

就在刚才，一股全新的、锋锐到极致的、不属于任何已知神明的法则，悍然诞生！

那股意志，霸道，纯粹，以“剑”为名，在被诸神瓜分殆尽的法则之海中，硬生生斩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崭新河道！

紧接着，与他同为九柱神的风神休，其代表“风暴”的法则长河，在一瞬间……断流！枯萎！崩灭！

休，陨落了！

被那个刚刚开辟了新法则的人类剑客，当场斩杀！

一个凡人？

斩杀了神明？

这足以颠覆神明体系的骇人事实，还未在他的思想中完全消化。

另一个方向，赛特所构筑的、隔绝一切感知的“大漠沙界”，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无声破碎。

紧随其后，赛特那暴虐而强大的神力气息……

消失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好像一杯水倒进了沙漠，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从未存在过一样。

赛特……在他的领域里……人间蒸发了？

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两位强大的九柱神。

一位被新晋的“剑仙”当面斩杀。

一位在自己的神之领域中，被彻底抹除。

阿蒙只觉得自己的神格都在因这无法理解的现实而剧烈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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