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你们不用道歉……”

电视机喇叭里传出的声音，被电流撕扯得支离破碎。

那声音断断续续，在噪点的海洋中沉浮，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颤抖，像是从一场永不醒来的噩梦中艰难挤出。

“我该道歉的。”

屏幕上的雪花闪烁频率骤然加快，混乱的黑白像素点疯狂翻涌。

江洱那张苍白的脸在其中若隐若现，轮廓模糊，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信号的坟墓彻底吞噬，重新归于混沌。

“我原以为是那些信徒又折返回来了，我太过愤怒了，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对你们发起进攻。”

她的声音里，积压的怨毒与绝望几乎要凝成实质。

“我……很抱歉。”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电视屏幕上那道由噪点构成的模糊身影，对着房间里的两人，深深地弯下了腰。

黑白像素组成的少女，行了一个标准而沉重的鞠躬礼。

白厄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他脸上没有表情，那双眼眸深处，映着屏幕上闪烁不定的光。

周平也沉默着。

他只是站在那里，抱着他那古朴的剑匣，整个人却如同一柄插入地面的重剑，不动，却锋芒内敛。

两人对视一眼。

那是一个极其短暂的眼神交汇。

没有言语。

却在死寂的空气中交换了足够多的信息。

周平的眼神在问：接下来怎么做？

他的下颚线条绷紧，目光越过白厄，死死钉在墙壁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上，那里面残留着那名少女的战友们最后挣扎的痕迹。

他的杀意，早已沸腾。

只需要一个方向。

而白厄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那双总是盛着阳光的眸子，此刻其中的光亮正一点点褪去，沉淀为一种平静。

“接下来这里就交给七夜他们吧。”

白厄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血色浸染的办公室里。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但那种平稳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变得坚硬，变得冰冷。

他不再去看那台诡异的电视，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屠宰场般的办公室。

他看着泼洒的血浆，看着散落的肢体，看着每一处绝望的印记。

“我相信他们能做到的。”

是的，林七夜他们虽然年轻，但已经经历了足够的磨砺。

勘察现场，收集线索，安抚亡魂，从蛛丝马迹中拼凑出真相……

这些，是守夜人最基础，也最核心的职责。

是他们这趟名为“巡回踢馆”的旅程中，除了磨炼战斗技巧之外，必须学会的课程。

而他和周平，有更直接，也更紧迫的任务。

“我们就去找找这城里的古神教会信徒吧。”

当这句话从白厄口中说出时，他脸上最后一丝和煦的温度也彻底消失了。

房间里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一瞬。

空气中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气场冻结，变得更加粘稠，更加刺鼻。

周平几乎是在白厄话音落下的瞬间，就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有丝毫的犹豫。

甚至没有一个“好”字。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那是一种随时准备化作残影冲杀出去的姿态。

他的任务，从来都只有一个。

斩敌。

白厄重新将视线投向那台老旧的电视机。

“等会，会有一伙年轻人过来，他们也是守夜人。”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在安抚一只翅膀折断的鸟。

“说不定有能够帮助你的人。”

说完，白厄便转身。

他与周平并肩，没有再多看这房间一眼，径直朝着楼梯口走去。

脚步声远去。

门，再度关上了。

黑暗与死寂重新笼罩了这间办公室，只剩下电视屏幕上闪烁的雪花，是唯一的光源。

“能够……帮到我的人吗？”

江洱的虚影喃喃自语。

电流的杂音在她耳边喧嚣，混杂着队友们临死前不甘的嘶吼，那些声音是纠缠她灵魂的诅咒。

可白厄那句话，却如同一道清晰的指令，穿透了所有的噪音。

希望。

这个词对她而言，早已碎在了那个血色的夜晚。

但不知为何，此刻，一点微弱的火星，又在灵魂的废墟中悄然亮起。

她开始期待了起来。

就像是……她与某人命定会相遇。

时间在静默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

“吱呀——”

门，开了。

一抹来自楼道的光亮，如同利剑般切开了室内的昏暗。

几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们的表情在看清室内景象的瞬间凝固，震惊，愤怒，悲伤……种种情绪交织。

江洱的视线穿过他们，最终落在了最后走进来的那个少年身上。

他戴着一副眼镜，斯文干净。

在周围同伴们都沉浸在悲愤中时，他却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房间角落里，那台唯一亮着的、闪烁着雪花的电视。

他也注意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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