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一片死寂。
那层粘稠得令人窒息的黑红天幕,正被一只无形的手从现实的画卷上缓缓擦去。
色彩褪尽,显露出其下被蛮横撕裂、又在缓慢愈合的苍穹。
狰狞刺天的棱形晶体,在死寂中无声地崩解,碎裂成亿万个细碎的光点,混入风中,消散无踪。
整个领域,正犹如退潮的海水,一点点从这片现实中剥离。
白厄悬浮在半空。
淡金色的头发,在无形的风中轻柔飘扬,每一根发丝都流淌着正在收敛的曦光。
头顶那轮由纯粹光芒构成的轮环,仍在缓缓旋转,但它的光芒已经不再那么耀眼,透出一种力竭后的黯淡。
围绕他身躯的那十二枚古朴复杂的金色符文,光芒忽明忽暗,像是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每一次闪烁都带走一丝神性的余温。
他低垂着眼眸。
他的感知,如水银泻地,穿透了弥漫的尘埃,穿透了正在复原的、扭曲的空气,无声无息地落在沧南市的每一个角落。
那座城市,依旧静止着。
它被定格在一个半透明的、琥珀色的凝固瞬间。
时间,在白厄强行逆转下,被精准地拉回了彻底消散前的那一刹那。
此刻,它再次停滞。
他的视线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凝固光影。
他看到了旧城区的矮脚楼下,姨妈的身体前倾,双臂紧紧拥抱着杨晋。
他看到另一处,一伙人正围在真正的陈牧野身旁,他们的表情凝固在震惊、不解交织的复杂瞬间。
所有人都【看】着白厄。
他们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的桎梏,穿透了空间的阻隔。
无数道被定格的意识,汇聚成一条无形的、浩瀚的洪流,齐刷刷地投射在白厄的身上。
那眼神里,有大祸临头后的茫然,有对眼前神迹的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在绝望深渊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希冀。
他们看着那个悬浮于天际,周身光芒正在缓缓褪去,却依旧如同救世主一般的人。
白厄的胸腔中,那颗心脏,跳动得格外有力。
咚。
咚。
咚。
每一声,都在这绝对静止的世界里,成为唯一的声响。
过去……
他的思绪,在一瞬间回溯。
他想起了赛飞儿。
她利用一个精妙的诡计,让所有人都坚信,奥赫玛的【太阳】永远不会落下。
她支撑起了一个摇摇欲坠的世界。
白厄的目光,再一次扫过沧南市的每一个角落,抚过每一张凝固的面孔。
现在,他也要用另一种“诡计”。
一个,能让所有人相信,沧南市的一切都将复原,所有逝去的人都将归来的“诡计”。
白厄的身形缓缓降落。
他刻意收敛了身上残存的神性光辉,让那近乎透明的金色长发恢复色泽,让皮肤上流转的辉光隐入体内。
他的身形在众人的意识中,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不再是高悬天际的太阳,而是一个可以仰望、可以触及的身影。
他站在半空中,与那些静止的人们,保持着一个微妙而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张定格的面孔,仿佛在与每一个独立的灵魂进行无声的对视。
然后,他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不经由空气,不依赖振动,它直接在所有人的意识最深处,清晰地回荡。
平缓,沉稳,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清澈的涟漪。
“各位。”
“我,白厄。”
他给了所有人足够的时间,让这两个字在他们被定格的意识中生根、发芽。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原本茫然、空洞的眼神,在接收到这个名字后,开始闪烁起一丝微弱的、名为“记忆”的光芒。
“你们大多数人,应该都认识我。”
白厄的嘴角,勾起一抹众人熟悉的,带着无比可靠的笑颜。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能让所有人都活下来。”
他的声音顿住。
整个世界,所有的意识,都仿佛在这一刻被他的话语所攫住。
“你们,相信我吗?”
他看着下方那无数凝固的身影。
他安静地等待着。
他需要这份集体意志。
这份发自灵魂深处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将会成为撬动现实的支点,去支撑他即将施展的,这个世界从未有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奇迹。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那道身影。
他如同风暴过后初升的太阳,驱散了毁灭的阴霾,带来了温暖与希望。
“哥,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相信你啊。”
遥远的荒野之上,林七夜的身形被一团柔和的魔法光晕托举着,悬浮在空中。
他的目光穿透了遥远的距离,坚定不移地直视着那道正在等待答案的身影。
那份信任,纯粹,直接,不假思索。
马车里。
陈夫子透过心景,那片映照现实的精神世界,同样凝望着天穹之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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