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悬浮于无尽虚空中的酆都帝宫,巍峨如山。
它沉默着,每一寸古朴的墙体,都散发着镇压万古、轮回众生的绝对威严。
李德阳站在那条白玉阶梯的最底层。
他仰着头,目光穿过层层稀薄的死气,注视着那座他本该踏入,却又发自灵魂抗拒的至高宫殿。
晚风,或者说,是这片冥府虚空中永不停歇的阴冷气流,吹过他单薄的身躯。
那件早已破旧不堪的守夜人制服被吹得猎猎作响。
胸前,那枚代表着他凡人身份的银色勋章,在周围幽暗的光线中,折射出一点固执而微弱的亮光。
那是他最后的坚持。
是他作为“李德阳”这个人的,最后证明。
“为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在出口的瞬间就被无边的寂静吞没,消散无踪。
像是在问天。
也像是在问自己。
“为什么偏偏是我?”
他的人生,从小到大,每一个轨迹,每一个节点,每一次看似偶然的机遇,都精准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心编排。
现在,剧本翻到了最后一页。
上面用他根本无法反抗的笔迹,写着四个沉重到让他无法呼吸的字。
酆都大帝。
“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李德阳苦笑着,缓缓摇头,那笑声里浸透了浓重的疲惫与自嘲。
“我想有个正常的工作,正常的生活,找个喜欢的人结婚生子,平平淡淡过完一辈子。”
他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放大。
“我不想背负什么拯救世界的使命。”
“我不想成为什么神明。”
压抑到极致的情绪终于爆发,他攥紧双拳,对着那座沉默的帝宫,用尽全身力气咆哮。
“我只想做李德阳!”
回应他的,只有空旷。
只有吞噬一切声音、一切光芒、一切希望的永恒死寂。
李德阳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他颓然地坐在冰冷的白玉石阶上,双手插入头发,痛苦地抱住了头。
他想起了那些在诡异事件中无辜丧生的民众,他们惊恐绝望的脸庞在眼前一一闪过。
他想起了整个大夏,那些还在末日阴影下,在黑暗中挣扎求生的人们。
“可是…”
李德阳的声音哽咽了,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真的好累。”
就在这时。
一阵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声音,从脚下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传来。
那不是单纯的声音。
那是一种共鸣,一种振动,一种源自无数灵魂的集体哀鸣。
它们汇聚成低语的潮汐,从鬼城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缝隙中升腾而起,飘向他所在的位置。
“大帝…求您回来…”
“我们等了好久…好久…”
“求您救救我们…”
“我们……不想变成害人的厉鬼!”
“大帝…我们的大帝…”
李德阳猛然抬头。
他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那痛苦与迷茫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可怕的清醒。
他听懂了。
“万万人…”
李德阳喃喃自语,他想起了自己当初成为守夜人时,面对旗帜立下的誓言。
“若黯夜终临,吾必立于万万人前……”
他缓缓站起身,张开双臂,那个拥抱的姿势,仿佛要将下方那座无边无际、沉沦着亿万亡魂的鬼城,整个揽入怀中。
“它们……也是万万人啊!”
他伸手,指尖触碰到了胸前那枚冰冷的银色勋章。
那枚象征着守夜人身份与荣耀的徽章。
“李德阳……不,我从今日起,就不是李德阳了。”
他的目光穿透虚空,望向了人间,望向了某个遥远的方向。
“老爹……”
嗒——!
一个清晰的脚步声,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
李德阳猛地回头。
在他的眼眸深处,映入了一个身影。
那道身影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金色光晕,一步步从黑暗中走出,那股炽热阳刚的气息,如同太阳,驱散了周遭刺骨的阴寒。
是白厄。
看着那张熟悉的年轻面容,李德阳笑了。
那是一个卸下了所有重担,释然的笑容。
“守夜人,有你,真好。”
“白厄先生,我能否请你帮我给我的老爹跟女儿带一封信寄回去呢?”
白厄看着眼前的李德阳,看着他身上那股正在发生质变的气息,看着他眼底属于凡人的最后一丝光芒。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用一种无比郑重的语气回应。
“我,会的,李德阳先生。”
“嗯。”
李德阳得到了承诺,再无牵挂。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那条通往至高神座的白玉台阶。
他又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指尖捏住的银色徽章。
他轻笑一声。
指尖松开。
那枚银色的、属于守夜人李德阳的勋章,从他指间无声滑落,坠向下方那片吞噬一切的鬼城深渊。
在坠落的过程中,勋章表面最后一次反射出微光,然后彻底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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