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寅时的密召
寅时三刻,天色未明。
沈惊棠在密室中坐了一夜。烛台上的蜡烛早已燃尽,只余一缕青烟在空气中缓缓消散。她保持着一个姿势太久了,站起来时双腿发麻,眼前发黑。扶着墙壁缓了片刻,她才走到通风口下,透过那狭窄的缝隙望向外面。
天边泛起鱼肚白,但云层厚重,将晨光压得很低。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轮廓在微光中逐渐清晰,枝干上还挂着前夜的霜,白茫茫一片。
“咚咚咚。”
三声极轻的叩门声,是她与陆七约定的暗号。
沈惊棠立刻打开门。陆七站在门外,浑身裹挟着寒气,眼中有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沈大夫,”他压低声音,“冯公公答应了。卯时正,在养心殿偏殿见您。”
卯时正……还有一个时辰。沈惊棠的心跳快了一拍:“他有什么条件?”
“他要先看证据。”陆七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他给您的。”
沈惊棠接过信。信纸很普通,但上面的字迹工整有力,用的是宫中专用的松烟墨,墨香中混着一丝檀香——这是司礼监常用的熏香方式。
信的内容很简单:“证据若真,咱家保你面圣。若假,今日午时,沧州卫陆七将因私通北狄、擅离职守之罪下狱。望慎之。”
没有落款,但沈惊棠知道是谁。冯公公这是把陆七的性命押上了,也在试探她的决心——若证据不实,她敢不敢赌上别人的命?
她将信在烛焰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告诉冯公公,证据是真的。但我要先见皇上,再交证据。”
“这……”陆七有些为难,“冯公公恐怕不会同意。”
“他会的。”沈惊棠从怀中取出那份誊抄的证据清单,“把这个给他。如果看了这个他还不同意,那我们就另想办法。”
陆七接过清单,只扫了一眼,脸色就变了:“沈大夫,这些……”
“去吧。”沈惊棠打断他,“时间不多了。”
陆七重重点头,转身离开。
密室的门重新关上。沈惊棠走到水盆边,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她彻底清醒。她看着铜盆中晃动的倒影,那张脸苍白、消瘦,眼下有浓重的阴影,但眼神清亮,像淬过火的寒铁。
她换上昨夜准备的衣裳——不是太医署的官服,而是一套素白的布衣,只在腰间系一条青色的丝绦。这是太医署医士在重大场合穿的“请罪服”,意为戴罪陈情。头发也只用一根木簪简单绾起,不施脂粉,不戴首饰。
既然荣亲王说她有罪,那她就以戴罪之身去面圣。但罪在何处,要由皇上说了算。
收拾妥当,她重新坐回桌边,将所有的证据原件一一检查、整理。李清风的调查报告、那些绝笔信、郑元的私章、北狄暗卫令牌、萧绝中毒的医案、驿站遇袭的记录、还有她昨夜在荣亲王府听到的对话要点……
每一样证据都沉甸甸的,压在手里,也压在心上。
辰时差一刻,陆七回来了。这次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个穿着深蓝色太监服的小太监,约莫十五六岁年纪,面白无须,眼神灵动。
“沈大夫,”陆七介绍,“这是小顺子,冯公公派来的。”
小顺子躬身行礼,声音清脆:“沈太医,冯公公有请。马车已经备好,从西华门进,走内务府的通道,不会引人注意。”
沈惊棠点头,将装好证据的布包背在身上。布包不大,但里面的东西足以掀翻半个朝堂。
三人走出密室,院子里已经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马车没有标记,车夫也是个生面孔,见他们出来,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上了车,小顺子坐在沈惊棠对面,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沈太医,这是冯公公让奴婢交给您的。”
“这是什么?”
“提神醒脑的药。”小顺子压低声音,“皇上昨夜批阅奏折到子时,今晨卯时就起了,精神可能不太好。您面圣时,若皇上问话,要回答得清晰、简洁。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皇上最讨厌两件事:一是吞吞吐吐,二是夸大其词。您有什么说什么,但每一句话都要有证据支撑。冯公公说,皇上已经看过您那份奏折了,今日召见,就是要亲自问个明白。”
沈惊棠接过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含在口中。药丸带着薄荷的清凉,确实有提神之效。“多谢公公提点。”
“奴婢不敢当。”小顺子笑了笑,“冯公公还说,沈太医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今日金銮殿上,除了皇上,还有几位大臣在——内阁首辅杨大人、兵部尚书刘大人、刑部尚书王大人,还有……”
他看了眼沈惊棠,缓缓吐出三个字:“荣亲王。”
沈惊棠的手微微一紧。荣亲王也在……这是要当面对质了。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晨光渐渐明亮,街道两旁的店铺陆续开门,早点摊子飘出食物的香气,挑着担子的小贩开始吆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