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观的搜捕在天亮前有了结果。

静尘道姑没跑——或者说，跑了一半。护卫赶到时，她正在焚毁经房里的书信和药材，火盆里还有未烧尽的药方残页。人赃并获。

她被押回相府时，天已大亮。雨后的庭院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映着惨淡的天光。道姑灰袍散乱，手腕上那块鸽子蛋大的青色胎记在晨光中格外刺眼。

林丞相坐在正厅主位，一夜未眠让他眼底布满血丝，但眼神却锐利得骇人。林映棠坐在下首右侧，安静地垂着眼。柳氏被“请”来，坐在左侧，脸色苍白如纸，手指死死绞着帕子。

静尘道姑被按着跪在厅中。

“说吧。”林丞相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寒，“八年前，先夫人苏氏的病，你做了什么？”

道姑抬起头，脸上竟露出一丝诡异的笑：“贫道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八年前，贫道确实来府中为先夫人祈福安胎，那是善缘。”

“善缘？”林映棠忽然开口，“那为何我母亲服用你开的‘安胎方’后，病情反而加重？为何你开的方子里，暗藏与红参相克的药材？为何我母亲去世后，所有经你手的药渣都不翼而飞？”

一连三问，字字如刀。

道姑笑容不变：“大小姐这话从何说起？药方是贫道所开，但抓药、煎药都是府中之人。至于药渣……时隔八年，大小姐是想污蔑贫道吗？”

“污蔑？”林映棠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从袖中取出那半张烧剩的药方，“这方子，是你写的吧？”

道姑瞳孔一缩。

“我查过了，”林映棠的声音清晰地在厅中回荡，“八年前京城所有药铺的红参销售记录。那年秋，相府以‘柳夫人娘家母病重’为由，从回春堂购得上等红参两支。而同一时间，我母亲的药方里，出现了与红参相克的川芎、益母草。”

她将药方展开，又取出从药库账册上拓印的那一页：“账册被人裁剪，但墨迹新旧有别。更重要的是——”

她转向林丞相：“父亲，女儿请了三位京城老字号药铺的掌柜，他们一致确认，这笔红参生意的经手人，就是周嬷嬷。”

周嬷嬷“扑通”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柳氏猛地站起来：“老爷！这、这是诬陷！妾身娘家母亲当年确实病重——”

“病重？”林映棠打断她，“那为何外祖母至今健在？为何那两支红参从未离开相府？又为何，”她一字一顿，“在母亲去世后第三天，药库管事老陈头，在母亲小厨房的灶灰里，发现了未烧尽的红参须？”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

柳氏踉跄后退，撞翻了茶几，茶盏碎了一地。

林丞相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痛楚和愤怒。他看向静尘道姑：“你现在说，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道姑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她看向柳氏，眼中闪过怨毒——那是同谋者发现被抛弃时的眼神。

“我说……”她哑着嗓子，“但我要活着。我要离开京城，永远不再回来。”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林丞相冷冷道。

“那就杀了我。”道姑反而镇定下来，“杀了我，八年前的真相，还有……还有柳夫人这些年做的其他事，就永远没人知道了。”

柳氏尖叫：“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道姑笑了，那笑容扭曲可怖，“柳夫人，需要我提醒你吗？六年前，你那个‘意外’流产的孩子，真的是意外吗？五年前，李姨娘那胎是怎么没的？还有三年前，老爷那个外室——”

“闭嘴！”柳氏扑上来要捂她的嘴，被护卫拦住。

厅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下人早已被屏退，只剩下几个心腹护卫，但他们的脸色也都变了。

林丞相缓缓站起身。他走到柳氏面前，看着她惨白的脸，看着这个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女人，声音轻得可怕：“她说的，是真的？”

柳氏瘫软在地，泣不成声：“老爷……妾身、妾身也是没办法……妾身只想为您生个嫡子，只想守住这个家……”

“所以你就害人性命？”林丞相的声音在颤抖，“害了苏氏不够，还要害其他人？映棠落水，是不是你？昨夜的黑衣人，是不是你安排的？”

“不是！不是妾身！”柳氏抱住他的腿，“黑衣人是那道姑自己的人！妾身只是……只是知情……”

“知情不报，与同谋何异？”

这句话，像最后的判决。

柳氏彻底崩溃了。她瘫在地上，又哭又笑：“是，是我做的又怎样？苏氏占着正妻的位置，占着你的心，她死了八年了，你还是念着她！我呢？我为你生儿育女，打理家事，你何曾正眼看过我？”

她指着林映棠：“还有这个小贱人！她凭什么？就因为她从那个贱人肚子里爬出来，就永远是嫡女！我的月儿呢？我的月儿现在成了全京城的笑柄！都是她害的！”

“够了。”林丞相的声音疲惫而冰冷，“柳氏，你病了。从今日起，在佛堂静养吧。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一步。”

这是软禁。

柳氏瞪大眼睛，还想说什么，林丞相已经转身：“带下去。”

护卫上前，将她拖走。凄厉的哭喊声渐行渐远。

厅里重新安静下来。

林丞相看向静尘道姑：“现在，你可以说了。一字不漏。”

道姑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她伏下身，开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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