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都认为对方“完全不可理喻”。
冲突没有演变为传统意义上的战争——没有武器交火,没有人员伤亡。
但自治联盟切断了与全球能源网络和数据网络的部分连接,开始按照自己的一套标准管理辖区。
全球行政体系上,出现了第一条实质性的、无法通过协商弥合的裂痕。
而科学理事会此时已经名存实亡。
克罗恩的实证派退守到了几个历史悠久的传统研究机构,他们关闭了对外数据端口,只在内部小范围交流经过极度严格验证的“纯净数据”。
在一次私下交流中,克罗恩对仅剩的几位亲信学生说:“其他学派都已被某种……非理性病毒污染了。他们的逻辑看似严密,但前提已经被扭曲。
我们必须坚守最后的堡垒。”
莱亚的直觉派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他们分裂成了至少三十个更小的团体或“学派”,每一个都宣称自己发现了宇宙真相的“关键碎片”。
其中一个团体专注于研究“时间流中的意识回声”,另一个则在构建“基于分形几何的星际通讯协议”,还有一个宣称“通过集体冥想可以校准行星轨道”。
他们彼此之间争吵不休,互相指责对方“被局部现象迷惑,未能触及整体和谐”。
普通卡瑟兰人完全无法理解这些争论,只能茫然地看着曾经备受尊敬的科学家们,在各种公开场合进行着越来越晦涩、越来越情绪化的相互攻击。
普通卡瑟兰人的生活被一种弥漫的茫然感笼罩。
在“晶冠城”的一所基础教育学校,一位教师正在试图向学生解释为什么教科书上关于“大迁徙时代”有两种不同说法。
一个学生问:“老师,那我们的祖先到底是因为环境变化迁徙的,还是为了追随能量场迁徙的?”教师的外骨骼闪烁了几下,最后稳定在一种代表无奈与困惑的灰蓝色。
“两种观点都有证据支持,”教师说,“重要的是理解不同的思考方式……”但学生们从老师的光泽中读到的,是不确定。
在轨道船坞“萌芽之环”,工程师们遇到了更实际的问题。
他们同时收到了来自科学理事会两个版本的《深空环境安全标准》。
两份标准在一些关键参数上给出了完全相反的阈值。
例如,关于“允许进行空间翘曲实验的最低恒星距离”,实证派标准要求至少1.5光年,直觉派标准则说“只要共振频率匹配,0.1光年也可以”。
工程师们该遵循哪一份?
船坞主管最终做出了一个折中决定:暂时停止所有涉及高风险技术的项目,等待“进一步的澄清”。
但澄清从未到来。
一种无力感,如同绿源星雨季的灰霾,静静地笼罩了整个文明。
城市依然在运转,荧光真菌依然在生长,聚变反应堆依然在提供能源,孩子们依然在学习,艺术家依然在创作——但驱动文明向前的那个“共识内核”,那个曾经让卡瑟兰人相信可以通过理性与协作在星海中找到自己位置的内核,已经无声地碎裂了。
文明还在呼吸,但已经失去了方向感。
直到——星历第一百六十四年,那个被后世称为“宇宙初啼”的标准月前,如果还有幸存者的话,异常终于从背景噪音,升级为无法忽视的清晰信号。
那是绿源星时间的正午,全球所有监测网络在同一毫秒内触发了最高级别警报。
“耀光”恒星的光度曲线不再是缓慢波动,而是开始了毫无规律的剧烈震荡,振幅在十分钟内变化了三十倍。
部署在星系外围四个拉格朗日点的深空引力波探测器,记录到了前所未有的空间褶皱信号,其波形显示这不是两个大质量天体合并,而更像是……空间结构本身被某种力量“拨动”。
绿源星全球一千二百处地质监测站传回的数据显示,地壳共振的幅度突然放大了十倍,大陆板块边缘的应力读数在五分钟内飙升到了警戒阈值。
最令人恐惧的体验是全体卡瑟兰人共享的。
无论身处何地,无论属于哪个学派,无论正在做什么,全球每一个意识清醒的卡瑟兰人,都在同一瞬间感受到了一种直达神经中枢的“认知挤压感”。
那不是疼痛,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存在性压迫——仿佛有某种无法想象的巨大意志,正在冰冷地、有条不紊地审视着他们文明思维的每一个角落,评估着每一个逻辑结构,丈量着每一道认知裂痕。
紧急状态持续了整整三十天。
执政议会大厅里,昔日的争吵已被一种疲惫的、近乎麻木的绝望沉默所取代。
老议长索雷恩站在晶体讲台后,看着台下稀稀落落的议员席位——超过三分之一的席位已经空置,那些地区的代表要么拒绝前来,要么已经无法形成统一的代表团。
他暗金色的外骨骼显得如此沉重,仿佛每维持一分钟站立姿势都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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