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北上,过舟山,穿渔山列岛,越长江口,半月有余,海平面上终于浮出一片连绵的青黛山峦。了望哨在桅顶扯着嗓子高喊:
“公子!前方见陆地!是登州府的成山角!”
陈敬源闻声,快步登上舵楼。极目远眺,只见半岛海岸蜿蜒如巨龙,岸边礁石嶙峋,浪涛拍岸,溅起丈高雪沫。山巅之上,几座烽火台隐约可见,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传令下去,收拢阵型,降半帆,依近海航线缓行。”陈敬源沉声吩咐,
“将舱底火器用帆布盖严,刀枪尽数入鞘,任何人不得擅自喧哗。”
水手们领命而去,原本喧闹的甲板瞬间安静下来。镇海号居中,破浪号、东风号两艘福船分列左右,三船呈品字阵型,缓缓朝着登州方向驶去。
谁知行不过数里,忽闻东南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
陈敬轩脸色一变,拔刀出鞘:“哥,有动静!”
陈敬源按住他的手腕,目光如炬,望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只见海面之上,三艘戎克船破浪而来,船舷两侧架着铁炮,船桅上飘扬着猩红军旗,旗面绣着“登州卫”三个大字,笔力遒劲,透着肃杀之气。为首那艘船体型最大,船头立着数十名披甲兵士,长枪如林,盔明甲亮,气势汹汹。
“是登州卫海巡营的船!”一名老水手脸色发白,
“看这阵仗,怕是冲着咱们来的!”
陈敬源心头一凛,却依旧镇定:“慌什么!咱们路引齐全,有伪造的募粮政令,他们查不出来,没理由为难。”
说话间,海巡船已逼近。为首那艘船的船头,一名身着铁甲、面如黑炭的百户立在那里,虎目圆睁,声如洪钟:
“下方商船听着!登州卫海巡营在此巡查!速速停船,接受查验!若敢违抗,格杀勿论!”
声浪裹挟着海风,震得人耳膜发疼。破浪、东风两艘船上的水手,已是面色煞白,握着橹桨的手微微颤抖。
陈敬源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这位将军,在下陈氏商队主事陈敬源,自南洋而来,携一万石粮草,特来捐赠宁远卫,助力辽东!路引文书、辽东募粮政令俱在,还请将军过目!”
说罢,他示意管事将黄绫文书高举起来。海风卷着文书,哗哗作响,字迹清晰可见。
那百户眯眼打量片刻,却并未放松警惕。他身后一名千户冷笑道:
“南洋商船?哼,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倭寇细作!百户大人,莫听他狡辩,先登船查验再说!”
百户颔首,厉声喝道:“来人!带二十名兵士,登船查验!若搜出违禁之物,尽数拿下!”
话音未落,两艘小艇从海巡船上放下,兵士们手持长枪,跳上小艇,朝着致远号划来。
陈敬轩握紧刀柄,低声道:“哥,若是他们搜出火器……”
“莫慌。”陈敬源拍了拍他的手背,目光沉凝,“火器藏在底舱最深处,上面压着千斤粮草。他们若要搜,至少得搬开半数粮袋,费时费力。登州卫海巡营虽严,却也不会这般折腾。咱们只需稳住,静观其变。”
不多时,小艇靠上致远号。兵士们顺着舷梯爬上甲板,为首的小旗一挥手中长枪:
“所有人退到船舷两侧!不许乱动!违者按通倭论处!”
水手们依言退开,兵士们立刻散开,开始搜查。他们掀开粮袋,里面是饱满的暹籼和安南粳;又翻查船舱,除了一些南洋特产的丝绸、香料,并无其他异样。
一名兵士想掀开底舱的帆布,却被压在上面的粮袋挡住,累得气喘吁吁,骂骂咧咧地放弃了。
那小旗查了半晌,一无所获,只得走到船头,对着海巡船上的百户拱手道:
“大人,船上只有粮草和些许货物,并无违禁之物。”
百户闻言,眉头微皱。他目光扫过陈敬源,见他气度沉稳,不似作奸犯科之徒,又想起近来辽东粮草紧缺,辽东正为此愁眉不展,神色稍缓。
陈敬源见状,趁热打铁:“将军,倭寇扰我海疆,屠戮百姓,在下虽是商贾,却也知家国大义。此番捐赠粮草,只求卫所将士能守好国门,护我关内百姓平安。”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那百户心中的疑虑,终是消散了大半。他沉吟片刻,对着陈敬源拱手道:
“陈主事深明大义,末将佩服。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陈敬源松了口气,唇角扬起一抹浅笑:“有劳张将军。”
一名兵士在撤退时,不小心碰掉了陈敬源腰间的佩刀。佩刀坠落在甲板上,发出沉重的响声。那百户恰好看了过来,目光落在佩刀上,顿时瞳孔一缩。他拾起佩刀,只见上面雕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鹰爪之下,还刻着一个小小的“祖”字。
“这佩刀……”百户的声音带着几分惊疑,抬眼望向陈敬源,“此物从何而来?”
陈敬源微微一笑道:“将军好眼力。这佩刀是辽东宁远参将祖大寿将军所赠。将军感念恩情,故而以此相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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