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透了紫禁城的飞檐斗拱。林翠翠独坐在值房内,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缕从现代带来的眼线笔,冰冷的触感是她与过往世界唯一的连接。窗外风声鹤唳,吹得窗纸噗噗作响,也吹不散她心头的阴霾。上官婉儿傍晚时分悄然递来的那张字条,此刻正像一块烧红的炭,熨帖在她的袖袋里,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账目有异,速查胭脂库。慎之。”
这短短九个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过去二十章的种种疑窦瞬间翻涌而上——那些份例中莫名短少的珍贵花露,那些以次充好的南洋珍珠粉,还有几位低位嫔妃抱怨用了内务府发放的胭脂后肌肤不适的窃窃私语。原来,这后宫光鲜亮丽的脂粉堆砌之下,潜藏着的不仅是女人的嫉妒与争宠,更有一条贪婪的蛀虫,正在悄无声息地啃噬着宫帏的根基。
她的美妆技术,本是用来立足、用来结交、用来在这陌生时代寻求一丝安全感的工具,却不曾想,竟成了照见这黑暗一隅的探灯。上官婉儿与张雨莲的暗中协助,让她触及了这潭浑水的边缘。她们一个凭借家世在前朝略有耳目,一个凭借资历在宫中人脉深厚,三人联手,才勉强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理出了这条指向内务府采买与宫中库房管理的线索。
夜深人静,正是巡查的好时机。林翠翠披上一件深色的斗篷,像一抹游魂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她避开巡更的太监,沿着宫墙的阴影,熟稔地走向位于西六宫后身的胭脂库。这里存放着各地进贡和内务府采买的胭脂水粉原料及成品,平日里有专人看守,但今夜,库房侧面的小窗却虚掩着,留下一条不自然的缝隙。
她的心猛地一沉。屏住呼吸,凑近缝隙向内望去。借着朦胧的月光,她看见库房内并非空无一人。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她,鬼鬼祟祟地在货架间翻找着什么——竟是张雨莲身边那个看似老实巴交的小宫女,秋穗!
只见秋穗动作麻利地撬开一个标注着“玫瑰清露”的紫檀木匣,迅速将里面原本晶莹粘稠的液体倒入一个自带的白瓷瓶,随即又从袖中掏出另一个瓶子,将里面色泽相似但明显稀薄许多的液体倒回木匣中。动作行云流水,显然不是第一次做。
林翠翠如遭雷击,血液瞬间冷了下去。张雨莲……是她?那个曾在她初入宫时给予善意提醒,在她被其他嫔妃刁难时暗中解围,甚至在前不久还与她一同分析账目疑点的张雨莲?难道所有的友善与协助,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目的是为了摸清她的调查进度,甚至……利用她?
就在林翠翠心神剧震之际,一只温热的大手猝不及防地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将她猛地拖离了窗边,卷入旁边一座假山的阴影里。
“别出声。”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乾隆!
林翠翠浑身僵硬,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看到了多少?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行踪的?
乾隆松开了手,但身躯依然将她困在假山与他之间,深邃的目光在夜色中锐利如鹰,审视着她脸上未及褪去的惊惶与愤怒。“朕竟不知,林司饰还有夜探库房的雅兴。”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那股无形的帝王威压,已让周围的空气几乎凝固。
林翠翠脑中一片空白。是坦诚,还是隐瞒?揭露张雨莲,势必会牵出上官婉儿,以及她们私下调查的行为,这在后宫是极大的忌讳。更何况,秋穗是张雨莲的人,张雨莲背后是否还有他人?贸然开口,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奴婢……奴婢只是……”她艰涩地开口,试图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只是发现了宫中用度有异,怀疑有人中饱私囊,所以前来查证?”乾隆直接接过了她的话,语气平淡地揭开了她试图掩盖的真相。
林翠翠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眼神中竟没有讶异,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深沉。
“皇上……您都知道?”
乾隆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斗篷的褶皱,动作带着一种与他语气不符的轻柔。“这宫里的污秽,比你看到的要深得多。朕只是没想到,你会卷进来,还查得如此之深。”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扇依旧虚掩的窗,“更没想到,你信任的人,未必可信。”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林翠翠最深的恐惧与痛处。他果然看到了秋穗,也猜到了她与张雨莲之间的关联。一股巨大的委屈和被人背叛的酸楚涌上心头,让她鼻尖发酸。她以为自己步步为营,却原来始终在别人的棋局之中。
“为什么?”她声音微颤,不只是问张雨莲的背叛,也是在问他的纵容,问这宫里为何如此人心叵测。
乾隆凝视着她眼中泛起的水光,那里面倒映着星月的微光,纯粹得与这浊世格格不入。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或许可以称之为“真情”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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