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紫禁城的红墙在月色下显出几分沉郁的墨色。林翠翠躺在硬邦邦的宫女通铺上,鼻尖似乎还萦绕着白日里那盒“凝玉胭脂”甜腻到发腐的香气,以及容贵人那张因过敏而红肿起疹、近乎毁容的脸,和她凄厉绝望的哭喊。
“毁了……全毁了!我的脸!”
那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后宫表面浮华的锦绣,直直扎入肌理,让她遍体生寒。这绝非简单的化妆品过敏。白日里混乱中,她趁人不备,用指甲悄悄刮下一点胭脂膏体,藏于帕中。此刻,那方手帕就贴着她的里衣,像一块烧红的炭,灼得她无法安眠。
她原以为,凭借超越时代的美妆知识和技巧,能在这深宫求得一隅安身立命之地,甚至能如鱼得水。可容贵人的事像一记闷棍,将她彻底打醒。这里不是现代职场,犯错或许只是丢工作。在这里,一点点“意外”,就可能悄无声息地夺走一条性命,甚至累及他人。这盒经由内务府发放,号称江南新贡的上品胭脂,成了悬在她头顶的第一把利剑——进献此物的她,首当其冲。
一盒御赐胭脂,让一位贵人容颜尽毁,刚在宫中站稳脚跟的林翠翠,瞬间被推入陷害的漩涡中心。
翌日,宫中已隐隐有流言蜚语传出。虽未明指林翠翠,但“妖术”、“邪物”等字眼,已如阴湿的苔藓,在宫墙角落悄然蔓延。皇后下令严查,内务府的人来来去去,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林翠翠深知坐以待毙唯有死路一条。她必须自救。趁着当值的空隙,她寻了个由头,避开众人耳目,来到了上官婉儿担任女史的藏书阁偏殿。
殿内书香静谧,上官婉儿正伏案整理典籍,见她来了,只抬了抬眼,手中动作未停,声音低缓:“风浪起了?”
林翠翠心中一暖,亦低声回应:“婉儿姐料事如神。那胭脂,有问题。”她取出那方手帕,小心展开,“我怀疑,里面掺了不干净的东西。”
上官婉儿放下书卷,拈起帕子仔细嗅了嗅,柳眉微蹙:“香气确实过于浓烈,且有异。但光凭此点,难以服众。内务府的供物,记录在案,查验无误,你想翻案,难如登天。”
“我知道难。”林翠翠眼神坚定,“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婉儿姐,我需要知道这胭脂的来历,经手之人,还有……宫里谁最擅长调制这些香粉胭脂,或者,谁与容贵人有旧怨?”
上官婉儿沉吟片刻,走到一个书架深处,抽出一本看似普通的账册,快速翻阅着:“胭脂是此次江南织造进贡的一批,共二十盒,分赐了几位主位。记录上毫无破绽。至于旧怨……”她合上账册,目光深邃,“容贵人出身不高,但性子骄纵,因前些时日皇上多召幸了她两次,言语间得罪了不少人。若说嫌疑,范围太广。”
线索似乎就此中断。林翠翠捏紧了手帕,心头沉重。
正当林翠翠感到前路迷茫时,转机出现在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身上——张雨莲。
那日下午,张雨莲借故来寻林翠翠讨教一种新发髻的梳法。屏退左右后,这位平日里看似温婉与世无争的才人,却压低声音,吐露了一个关键信息。
“翠翠,我听闻容妹妹出事前几日,曾与永和宫那位发生过口角。”张雨莲用杯盖轻轻拨动着茶叶,意有所指。永和宫住的是另一位圣宠正浓的莹嫔,家世显赫,性子更是出了名的跋扈。
“而且,”张雨莲的声音更低了,“莹嫔宫里有个告老出去的嬷嬷,早年家里便是开胭脂铺的,她自个儿也颇通此道。虽已出宫,但保不齐……”
林翠翠心中剧震。动机,能力,线索似乎瞬间串联起来。莹嫔完全有理由除掉风头正劲的容贵人,也有能力通过隐秘的渠道在胭脂上做手脚。但这仍是猜测,没有实证。
如何取证?林翠翠看着窗外明晃晃的日头,忽然灵光一闪。现代化学!这个时代的人无法检测的成分,她或许可以试试!
她向上官婉儿求助,借口需要一些特殊的“花露”来调配护肤品,列了一张单子,其中夹杂了几样看似寻常,实则可用于简单酸碱测试和显色反应的物料:如捣碎的红蓝花瓣汁液(花青素指示剂)、碱水(取自皂角水)、还有一小坛度数较高的白酒(用作溶剂)。
在上官婉儿隐秘的协助下,东西很快备齐。夜深人静,林翠翠在自己狭小的住处,点燃一盏孤灯,开始了她的“古代实验室”分析。她用白酒浸泡帕上的胭脂,过滤出溶液,分别滴入花瓣汁液和碱水。
在昏黄的灯光下,她清晰地看到,滴入碱水的那份溶液,颜色发生了明显异常的加深和浑浊反应!这绝非纯天然植物色素该有的现象。她几乎可以肯定,这胭脂里被额外添加了某种强碱性或者含有重金属的腐蚀性物质!长期使用,必然会导致皮肤严重过敏、溃烂。
就在她为这个发现既惊且怒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威严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尖细的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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