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嫔挑了挑眉,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跪在地上的民女,挥挥手:“有心了。去吧。”
退出瑞嫔宫苑,林翠翠后背已惊出一层薄汗。她知道,自己在悬崖边走了一遭。刚松半口气,却在御花园蜿蜒的太湖石小径尽头,瞥见了一抹绝不想在此处见到的身影——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显然也看见了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复杂难辨,随即迅速转身,消失在假山之后。那眼神,有惊讶,有担忧,或许还有一丝……埋怨?林翠翠心头一紧。婉儿姐姐定是听说她被召入宫,担忧她的安危,方才那一眼,是警告她宫中耳目众多,莫要相认。
这短暂的视线交汇,却恰好落在了有心人眼里。不远处,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正陪着贵妃在凉亭高处赏景,将林翠翠与那陌生宫女(上官婉儿)的“异场”尽收眼底。
林翠翠心绪纷乱,低头疾走,只想尽快回到那方寸偏房。行至千秋亭附近,忽闻一阵压抑的啜泣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宫女蹲在角落,肩膀耸动,脸上一个清晰的五指印红肿未消,妆容也哭花了,看上去狼狈不堪。
那小宫女抬头,见到林翠翠,认出她是近来宫中传言的那个“妙手”民女,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泣道:“翠翠姑娘,求您帮帮我……我不小心弄坏了主子要的花钗,待会儿还要去前头伺候,这副模样被主子看见,定会再责罚的……”
看着她绝望的眼神,林翠翠想起了初入宫时无所适从的自己。她叹了口气,拉起小宫女,柔声道:“别怕,来得及。”
她让宫女坐在假山背阴处的石凳上,就着随身携带的简易妆具,为她处理。她用湿帕子小心蘸净泪痕,用指腹温软化开有些斑驳的胭脂,再用粉轻轻遮盖住红肿的指印。没有复杂的工具,她就用指尖蘸取少量口脂,轻轻点染在宫女唇上并晕开,营造出自然的血色。又顺手为她重新梳理了略显毛躁的鬓发。
不过片刻,小宫女再对着一洼积水照时,脸上的掌印已不明显,虽仍有哭过的痕迹,但整个人已清爽利落了许多,甚至比平日还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韵致。
“谢谢!谢谢翠翠姑娘!”小宫女感激涕零,连连道谢后,匆匆离去。
林翠翠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微微出神,并未留意到,不远处的梧桐树后,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已驻足良久。
乾隆本是信马由缰,透透气,不料却撞见这样一幕。他看着那民女林翠翠,蹲在地上,耐心为一个卑微的小宫女整理妆容。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专注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动作那么轻柔,眼神里没有鄙夷,只有一种纯粹的、试图抚平他人伤痛的温和。与她昨日在殿前那份不卑不亢的沉稳,以及方才在瑞嫔宫中传闻的“巧手”截然不同。
他见过太多美人,浓艳的,清丽的,娇媚的,却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在对待一个底层宫人时,能有如此神情。那份专注,仿佛她指尖修饰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鬼使神差地,乾隆迈步走了出去。
林翠翠正收拾妆具,忽觉一片阴影笼罩下来,伴随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气。她心头猛地一跳,愕然抬头,竟看到皇帝陛下就站在眼前,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她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跪伏在地:“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乾隆并未立刻叫她起身,他的目光扫过她微微颤抖的肩头,落在地上那几件小巧的妆具上,声音听不出喜怒:“朕的后宫,你倒是打理得妥当。”
这句话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是褒奖她心灵手巧,乐于助人?还是讽刺她不安分守己,四处卖好,结交宫人?林翠翠伏在地上,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奴婢……奴婢不敢。”她声音发紧,大脑一片空白。
短暂的沉默,如同凌迟。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头顶传来皇帝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起来回话。”
“谢皇上。”林翠翠依言起身,却依旧垂着头,不敢直视天颜。她能感觉到那道审视的目光在她头顶盘旋。
“方才那宫女,所犯何错?”乾隆忽然问。
林翠翠一怔,忙答:“回皇上,她……她是不小心损了主子的物件,心中惧怕。”
“嗯。”乾隆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目光再次掠过她苍白的面颊和紧抿的嘴唇,方才那份触动人心的专注与温和,此刻已被惊惧取代。他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退下吧。”
如同听到特赦令,林翠翠几乎是屏住呼吸,再次行礼,然后低着头,快步从皇帝身边退开,直到转弯彻底离开那片区域,才敢稍微直起身,后背已是冰凉一片。
她扶着宫墙,微微喘息,试图平复擂鼓般的心跳。皇帝那句话,究竟是何意?他看到了多少?会不会认为她是在蓄意笼络人心?
正当她心乱如麻之际,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靠近,塞给她一张折叠的小纸条,低声道:“有人让交给姑娘的。”说完便迅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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