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宫墙内外》
一声尖利悠长的“圣旨到——”,像一把冰冷的剪刀,猝然剪断了林翠翠在这个时代刚刚编织起来的、略显平淡的安稳生活。她手中那罐刚刚调制好的、带着栀子花清香的润肤霜,“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乳白色的膏体溅开,如同她瞬间破碎的平静。
夏日的风带着江南水汽特有的黏腻,穿过“颜居”半开的支摘窗,拂在林翠翠脸上。她正专注地看着面前铜镜里,经过自己巧手点缀后,容光焕发的张员外家小姐。粉底均匀了肤色,略施眼影放大了眼眸,一点口脂点染了气色,不过分夸张,却恰到好处地凸显了这位待字闺中少女的娇美。
“小姐天生丽质,稍加修饰便已明艳照人。这瓶花露您带着,沐浴后喷洒少许,能留香整日。”林翠翠声音温和,带着一种专业的从容,将一个小巧精致的瓷瓶递过去。她早已不是刚穿越来时那个茫然无措的现代美容师了,数月经营,“颜居”和林翠翠的名号,在这杭州城里,尤其是在官家女眷中,已小有名气。
张小姐对着镜子左顾右盼,脸颊飞红,眼中是掩不住的欣喜,丫鬟在一旁忙不迭地付钱,口中满是夸赞。
将客人送至门口,林翠翠脸上职业化的微笑还未褪去,一阵突兀而急促的马蹄声便由远及近,打破了巷弄的宁静。数匹高头大马簇拥着一辆看似朴素却透着威严的马车,精准地停在了“颜居”门口。马蹄扬起的微尘在阳光下飞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行人驻足,邻里探头,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无声的紧张。
马车上下来一名面白无须、眼神锐利的中年人,身着藏青色宫缎常服,身后跟着两名神情肃穆的带刀护卫。他站定,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颜居”的牌匾,最终落在门内的林翠翠身上。
林翠翠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沿着脊椎悄然爬升。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指蜷缩,握住了袖中那枚一直贴身携带的、来自现代的便携化妆镜——这是她与过去世界唯一的、脆弱的联系,也是她在心慌意乱时的慰藉。
那中年人踏步入门,并不理会店内尚未离开的零散客人,径直展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用一种毫无感情、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宣告:
“圣旨到——民女林翠翠接旨!”
时间仿佛凝固了。张小姐和丫鬟吓得花容失色,慌忙避到一旁,垂首不敢直视。店里的学徒、帮工更是早已跪伏在地,浑身颤抖。
林翠翠大脑一片空白。“圣旨”这两个字,对她而言,曾经只存在于电视剧和小说里。如今,它却带着真实的、沉甸甸的重量,砸在了她的头顶。她几乎是本能地,跟着周围的人一起,屈膝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冰凉的地板上,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杭州民女林翠翠,精通妆饰奇巧之技,蕙质兰心。特召入畅春园行宫,听候差遣。旨到即行,不得有误。钦此——”
圣旨文绉绉的,但核心意思简单粗暴:皇帝听说你了,召你进宫当“御用化妆师”,立刻,马上!
那宣旨的太监——后来林翠翠才知道他姓李,是御前得用的首领太监之一——合上圣旨,垂眼看着她,语调平淡无波:“林姑娘,谢恩吧。”
“……民女,谢主隆恩。”林翠翠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叩下头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是福是祸?她完全不知道。乾隆皇帝,那个在历史书中、在无数影视形象里风流多情的帝王,为何会知道她这个市井小民?是之前帮哪位官家小姐打扮,效果太好,名声传了上去?还是……这背后有更深的原因?
李太监将圣旨递到她手中,那明黄的绸缎触手细腻,却带着灼人般的烫意。“林姑娘,收拾些随身细软,车驾就在门外等候。宫中规矩大,杂家会派个小太监随行提点,一路上,你好生学着点。”
没有商量,没有余地。这就是皇权,不容置疑,只能服从。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混乱得像一场梦。林翠翠被催促着,只来得及收拾一个小包袱,里面装了几件换洗衣物,以及她视若珍宝的、那个来自现代的自制化妆箱。箱子里有她利用这个时代能找到的材料,尽可能复原的粉底、眉笔、口脂,还有一些她提炼的植物精油和独家配方。
陈明远和上官婉儿闻讯匆匆赶来时,林翠翠已被“请”上了马车。陈明远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眼中是愤怒与无能为力的痛苦。他想上前,却被那名带刀护卫一个冰冷的眼神逼退。
“翠翠!”他只能低喊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上官婉儿相对镇定,她迅速上前,趁着李太监不注意,将一个沉甸甸的小荷包塞进林翠翠手里,低语道:“宫中不比外面,万事谨慎,少说多看。这些银钱打点,以备不时之需。我和陈大哥会想办法。”
林翠翠握紧荷包,看着眼前这两位在这个时空中给予她最多温暖和帮助的友人,眼眶发热。她用力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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