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琉璃陷阱》
正午的日头毒辣,晒得码头青石板蒸腾起扭曲的热浪。陈明远站在“聚宝号”商船甲板上,汗水沿着鬓角滑落,黏腻难受。他面前,是刚从波斯商人萨迪克手中接过来的几口沉重大木箱,箱盖敞开,里面塞满了防撞的干草,其间隐约可见流光溢彩——正是他此行采买的一批上等琉璃器皿,准备用于即将在瘦西湖畔开设的高端酒楼“琉璃阁”装饰。阳光穿透那些杯盏盘碟,在甲板上投下迷离晃动的彩斑,如梦似幻。
“陈老板,货都在这儿了,全是您要的‘天青釉’和‘孔雀蓝’,顶好的货色!您点点?”萨迪克操着生硬的官话,笑容堆在布满风霜的脸上,搓着手,眼神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闪烁。
陈明远微微颔首,俯身随意拿起一只天青釉荷叶盏。入手温润冰凉,薄如蛋壳,对着日光看去,釉色纯净如水,毫无杂质。“嗯,成色尚可。”他淡淡评价,目光扫过箱内排列整齐的琉璃器,心头却莫名掠过一丝不安。这萨迪克是盐商李半城极力推荐的,他虽不喜李半城为人,但初来扬州,打通商路有时不得不借这些地头蛇的力。李半城前日拍着胸脯保证,此人路子极正,货好价优,绝不会出纰漏。
手指摩挲着琉璃盏光滑的边缘,陈明远正待放下,码头栈桥方向骤然传来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铁甲鳞片摩擦的铿锵声刺破喧嚣。他心头猛地一沉,抬眼望去。
一队顶盔贯甲的漕运标营兵丁,在一位身着五品武官补服、面沉如水的千总率领下,如狼似虎地冲上甲板,瞬间将陈明远、萨迪克以及几个随从团团围住。刀光雪亮,映着烈日,寒意森然。
“拿下!”那千总姓王,目光鹰隼般锐利,声如洪钟,手指直指陈明远,“人赃并获!陈明远,你胆敢私贩朝廷严令禁绝的西洋自鸣钟,该当何罪?!”
“什么?”陈明远眉峰紧蹙,心头那点不安瞬间化作冰冷的警兆。他目光迅速扫过自己刚刚查验过的木箱,琉璃器皿安然躺在干草中。
王千总脸上掠过一丝冷酷的狞笑,大步上前,在陈明远和萨迪克惊愕的目光中,猛地一脚狠狠踹向其中一口看似装满普通琉璃碗碟的木箱!
“哗啦——咔嚓嚓!”
木箱应声而倒,侧翻在地。碎裂声如同冰雹炸落,晶莹剔透的琉璃碎片顿时四散飞溅,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而绝望的光芒。箱底暗藏的夹层,随着这一脚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三座黄铜鎏金、造型繁复华丽的西洋自鸣钟,赫然躺在碎裂的琉璃和干草之上!钟面玻璃光洁,精密的齿轮隐约可见,底座上清晰镌刻着“LONDON”的英文字母,在扬州的烈日下泛着冰冷而昂贵的金属光泽,像三张无声狞笑的鬼脸。
空气瞬间凝固了。只有琉璃碎片在脚下滚动发出的细微声响。萨迪克脸色惨白如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起来:“官爷!官爷饶命!小的不知情!这…这暗格小的根本不知道啊!是他!是他指使我的!”他猛地指向陈明远,涕泪横流,眼中却飞快地掠过一丝狠毒与狡黠。
陈明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血液似乎瞬间冻住。陷阱!一个精心设计、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陷阱!李半城那张看似豪爽的脸在脑海中浮现,带着虚伪的笑意。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强迫自己冷静。愤怒无用,此刻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
“人证物证俱在,陈明远,你还有何话说?!”王千总厉声喝道,手按刀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给我锁了!押回大牢!一应货物,全部查封!”
冰冷的铁链哗啦作响,套上陈明远手腕的瞬间,沉重而耻辱。他被粗暴地推搡着走下甲板,周围是无数道或惊疑、或幸灾乐祸、或麻木的目光。他挺直脊背,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混乱的人群、哭嚎的萨迪克、以及那三座在狼藉中闪着幽光的西洋钟。钟盘上跳动的秒针,一下下,精准地切割着他所剩无几的时间。
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扬州城炸开。
“聚宝号”被漕标营兵丁团团围住、陈明远身披锁链被押走的骇人景象,第一时间便由眼线飞报给了三位女秘书。
上官婉儿正在和珅暂居的别院整理他新得的几件西洋奇巧玩意儿,其中就包括那架精巧的黄铜单筒望远镜。听闻消息,她手中擦拭镜片的白绸“啪嗒”一声掉在光洁如镜的红木桌面上。她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但眼神在最初的惊惶后迅速沉淀为一种冰冷的锐利。没有片刻犹豫,她抓起那架望远镜,疾步冲向内院书房。
和珅正悠闲地躺在紫檀木躺椅上,由小丫鬟打着扇子,闭目养神。上官婉儿甚至顾不上行礼,直接冲到案前,声音因急促而微微发颤:“和大人!陈东主出事了!漕标营在码头拿人,说他私贩西洋钟!这分明是构陷!求大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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