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来到一九七九。
春雷滚过,大地解冻。
一股无形的风,从遥远的南海边吹起,席卷了整个神州。
报纸上的新词一天比一天多,街坊邻里的闲谈,也从谁家多了几张布票,变成了谁家亲戚在南方“发了财”。
京郊深山。
七七四研究所的厂房与实验楼已拔地而起,夜晚灯火连绵,如星辰坠落山间。
一个科技帝国的雏形,正在这片禁区里悄然诞生。
而在千里之外的南方,一个叫“阎解成”的北京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眼高手低的青年。
他现在是小有名气的“阎老板”。
开着香港来的二手轿车,出入前呼后拥,倒卖建材,承包工程,风光无限。
衣锦还乡的消息,插上翅膀,飞越了高山与厂房,最终落入京城边缘一片阴暗潮湿的棚户区。
这里是城市的疮疤,电线乱如蛛网,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脚泥。
贾家的“新居”,就在这片破败的角落里。
屋子常年不见天日,空气里是霉菌与廉价草药混合发酵的古怪气味。
贾张氏瘫在床上,已有几年。
自打那次从派出所出来,她就病倒了,身体彻底垮掉。
如今的她瘦成一把骨头,曾经的蛮横与恶毒,被更深的怨恨与绝望浸透,只剩下一双浑浊的眼睛还在转动。
外界的每一个好消息,于她而言,都是一根扎进心脏的钢针。
听说谁家孩子考上大学,她便咒骂一夜。
听说谁家分了新房,她便把床板捶得山响。
当阎解成发财的消息,特别是传说他搭上了秦枫的路子做生意时,贾张氏脑子里那根弦,断了。
“凭什么!”
“凭什么!”
她像一头濒死的野兽,用干枯的手掌疯狂捶打身下的破床板,发出“砰、砰”的闷响。
“那个小算盘的儿子都能发财!”
“那个挨千刀的秦枫,住着咱们的院子,成了大官,享清福!”
“我们家棒梗,从牢里出来,落了一身病,成了个废人!”
“我的东旭啊!我的儿啊!老天爷瞎了眼啊!”
尖利的哭嚎在狭小的空间里冲撞。
秦淮茹坐在小板凳上,手里纳着鞋底,一针,又一针。
她对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失去了知觉。
岁月磨光了她所有的风情,只留下一头花白的头发,一副佝偻的腰身,和一张布满细密皱纹的脸。
她的眼神空洞,寻不到半点活气。
棒梗出狱后,彻底废了,游手好闲,沾染了一身恶习,回家就是要钱,要不到就破口大骂。
小当和槐花早就嫁了人,婆家光景也差,自身难保,几乎断了联系。
这个家,从根上已经烂透了。
“秦淮茹!你这个死人!你听见没有!”
贾张氏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用尽力气抓起枕头,狠狠砸向儿媳。
“你男人死了!你儿子废了!你还想不想活了!”
“你想看着我跟你一块饿死在这破屋子里吗?!”
秦淮茹被砸得晃了晃,没躲。
她缓缓抬头,看着床上疯狂的婆婆,那死寂的眼神里,甚至看不到一丝愤怒。
“妈,那你想怎么样?”
“回四合院!”
贾张氏的眼睛里爆出骇人的光。
“回我们家去!去找秦枫那个小白眼狼!他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才有今天!他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说法?”秦淮茹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妈,您忘了?那院子,早就不是我们家的了。我们回去,连门都进不去。”
“进不去就闹!躺他家门口闹!”
贾张氏脸上浮现出病态的亢奋,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四合院里撒泼打滚、战无不胜的辉煌岁月。
“我就不信,他当了大官,脸皮就不要了?”
“我一个老婆子躺在他家门口,我看他怎么办!”
“我要让他全单位的人都看看,他是个什么货色!忘恩负义!吃绝户的白眼狼!”
她一把抓住秦淮茹的手,指甲深陷进肉里。
“你!明天就带我回去!必须回去!”
“你要是不带我去,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看着婆婆那副疯魔的样子,秦淮茹知道,这个老虔婆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罢了。
罢了。
或许,这也算是一个了断。
第二天,秦淮茹不知从哪借来一辆破板车,铺上几层烂棉被,把贾张氏弄了上去。
她佝偻着背,如同一只被生活压垮的牲口,拉着这辆承载着她一生苦难与绝望的板车,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南锣鼓巷。
当那个巷口出现时,秦淮茹的脚步顿住了。
一切都变了。
巷口的路面平坦干净,两旁的房屋大多翻修过,青砖灰瓦,气象一新。
而那个曾经吵闹拥挤的四合院,更是天翻地覆。
原本的大杂院门脸,被一座古朴气派的朱漆大门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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