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1966年中。
京城里的空气,像是被拧到极致的钟表发条,绷得死紧。
街头巷尾,孩子们嘴里的歌谣换了调子,从前的童趣散尽,只剩下高亢又刺耳的词句。
墙上,新刷的标语盖住旧的,一层叠着一层,那刺目的红色仿佛永远也干不了。
四合院里,自从刘海中倒台、秦月拿下全区第一后,一度迎来了难得的安宁。
可这份安宁,就像一层薄冰,被院外那股愈演愈烈的大潮一冲,眼看就要碎了。
最先感到寒意的,是苏婉清。
她那个“港城资本家小姐”的身份,在这日益收紧的空气里,开始灼痛她的皮肤。
过去,这只是一个标签。
现在,这随时可能变成一道能将人拖进深渊的罪名。
她脸上的笑意,一天比一天淡。
往日,她总爱哼着些轻快的调子,把这个家收拾得窗明几净。
如今,她常常一言不发,手里的活计照做,人却失了魂。
秦淮茹在院里洗菜,看见苏婉清端着盆出来。
那身干净的布裙子,衬得她身段窈窕,愈发显得秦淮茹自己灰头土脸。
秦淮茹心里发酸,嘴上却没敢再嚼舌根。
贾张氏可没这个顾忌。
她从屋里晃出来,一双浑浊的老眼在苏婉清身上扫过,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哼,瞧那走路的样儿,就不是安分人家的闺女,一股子小姐的骚劲儿。”
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精准地钻进苏婉清的耳朵里。
苏婉清的身子僵了一下。
她端着盆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发白。
她没回头,也没争辩,只是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逃到了水池边。
冰凉的井水冲刷着她的手,也冲不掉那句恶毒的话。
她开始做噩梦。
梦里没有怪物,只有无边无际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
她拼命地跑,却始终被困在四合院这片逼仄的天地里,跑不出去。
她总在深夜惊醒,满身冷汗。
扭头,看见身边熟睡的秦枫,他平稳的呼吸声,是她此刻唯一的锚点。
她睁着眼,看着窗外墨色的天,直到一丝鱼肚白透进来。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无法化开的愁绪。
秦枫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那份忧愁,也同样压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她怕什么。
对未知的恐惧,对身份的原罪感,正像一张无形的网,慢慢勒紧,让她无法呼吸。
任何简单的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必须用行动,给她最坚固的城墙。
这天晚上,秦月睡熟了。
苏婉清又坐在灯下发呆,一本英文书捧在手里,许久不曾翻动一页。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清瘦的侧脸,眼里的光也黯淡了。
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忽然从身后披在了她的肩上。
秦枫走过来,双臂从身后环住她,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
“别怕。”
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股钢铁般的沉稳。
“有我。”
苏-婉清的身体轻微一颤,像只受惊的小鹿。
她回过神,仰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转过身,面对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是再也藏不住的依赖与脆弱。
“秦枫……”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无法控制的抖动。
“我今天……听见贾家婆子骂我……”
“她骂我是资本家小姐,是坏分子。”
“广播里,墙上……天天都在说……要清算……”
她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嘴唇不住地哆嗦。
“我怕……我怕连累你,连累小月。”
“你是总工程师,是国家的人才。
小月前途一片光明,要是……要是我的成分拖累了你们,我……”
秦枫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刺了一下。
他伸出手,捧住她冰凉的脸颊,用粗糙的指腹抹去她眼角滑落的泪珠。
然后,他将她用力揽入怀中,紧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他让她把脸埋在自己胸口,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傻丫头。”
他抚着她柔顺的长发,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贾张氏的嘴,什么时候干净过?她那是嫉妒,你过得比她好,所以她恨你。”
“至于外面的风声,更不用理会。”
秦枫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格外郑重。
“婉清,你记住一件事。”
“你是什么成分,不由别人定义。你是谁,只看你做了什么。”
他稍稍推开她,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你从港城回来,是响应国家号召。
你教小月外语,是为国家培养人才。
你把这个家变得温暖,让我没有后顾之忧,能安心为国家搞研究。
你告诉我,你哪一点,对不起这个国家?”
“在我秦枫这里,没有什么资本家小姐。只有一个赤诚善良,心系祖国的爱国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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