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夜的雪将京城覆上一层薄银。
陈府新置的宅院里,地火龙烧得正旺。陈文强坐在紫檀木书案前,手指轻轻敲着三份并排摆放的请帖——缎面烫金,香气袭人,落款分别是内务府采办郎中、九门提督副将,以及最让他眉头紧锁的那份:国舅爷隆科多府上管事代邀的“赏梅诗会”。
“三天,三份。”妻子林婉端着参茶进来,瞥见案上请帖,轻叹一声,“这半月来,已是第十七份了。文强,咱们是不是太过招摇了?”
陈文强揉着太阳穴。穿越前他不过是个普通工程师,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在康熙年间的京城卷入如此复杂的社交旋涡。煤炭生意如滚雪球般膨胀,紫檀家具订单排到明年秋天,小妹陈雨的古筝学堂更是在官宦女眷中声名鹊起——陈家确确实实成了京城新贵,却也成了众矢之的。
“招摇是必然的。”他苦笑道,“怡亲王的订单是护身符,也是靶子。如今朝中谁不知胤祥爷关照我们?那些真正想动我们的人,反而不发请帖。”
正说着,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年小刀裹着一身寒气闯进来,肩头积雪未拍,脸色却比雪还白:“陈大哥,出事了。”
煤窑在京城西郊五十里外的房山。
陈文强策马赶到时,天色已近黄昏。新聘的窑工头老赵瘫坐在工棚外,双手沾着洗不净的煤灰,眼神空洞:“东家,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井下还有人……”
“慢慢说。”陈文强强迫自己冷静,心底却已掀起惊涛。煤炭生意最怕矿难,一旦死人,不只是银子的问题——在这皇权时代,人命关天的背后往往藏着更深的杀机。
“今早例行检查通风道时发现的。”老赵声音发颤,“在最西边废弃的老巷道里,三具尸体,看衣着……不是咱们的人,也不像附近农户。”
年小刀低声补充:“我查看过了,尸体脖颈处有勒痕,是先杀了再抛下去的。死亡至少五天以上。”
陈文强心中一凛。不是事故,是谋杀。凶手选择将尸体抛在他的煤窑,用意再明显不过——要么栽赃,要么警告。
“报官了吗?”
“还没。”年小刀压低声音,“发现尸体的是咱们自己人,暂时封了口。但陈大哥,这事儿瞒不住,窑工里难保有别人的眼线。”
雪花飘进工棚。陈文强望着远处逐渐被夜色吞没的煤窑井口,忽然想起穿越前读过的那本清代矿案实录。康熙朝末年,京城煤窑争斗惨烈,背后往往牵扯朝中势力对能源命脉的争夺。
“先不报官。”他做出了冒险决定,“小刀,你带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把尸体悄悄运到西山乱葬岗埋了。记住,要装作盗墓贼失手的样子,留些痕迹。”
“这要是被查出来……”
“被查出来是死,现在报官更是死。”陈文强眼神锐利,“对方既然用这种阴招,就是不敢明着来。咱们得争取时间,搞清楚是谁在下棋。”
子时,陈府密室。
炭盆里的煤块烧得通红——这是陈文强改良的第三版蜂窝煤,无声无烟,热量却比寻常木炭高出一倍。围坐的除了陈文强、林婉、年小刀,还有陈文强的二弟陈文浩——那位穿越后意外发现自己对古代商业颇有天赋的会计师。
“账目有问题。”陈文浩摊开三本账簿,手指点着几处红圈,“过去两个月,咱们煤炉的销量在城南突然增长三成,但收上来的银子只增了一成。”
“中间商抽成?”林婉问。
“若是正常抽成倒也罢了。”陈文浩摇头,“我让伙计暗中查了,多卖出去的煤炉,最后都流向同一批人——西城‘永盛车马行’的伙计、护院、杂役。但车马行总共才百来人,却买了三百多个煤炉。”
陈文强与年小刀对视一眼。车马行?那是京城消息最灵通、人手最混杂的地方之一。
“永盛车马行的东家,姓马,表面上做运输生意。”年小刀缓缓道,“但江湖上都晓得,他背后是步军统领衙门的人。而步军统领衙门如今谁当家,诸位应该清楚。”
隆科多。这个名字让密室温度骤降。
康熙晚年,九门提督隆科多手握京城兵权,是诸皇子争相拉拢的对象。而他与怡亲王胤祥的关系……微妙至极。
“所以今天那份请帖,不是巧合。”林婉轻声道。
“恐怕尸体也是他的手笔。”陈文强握紧茶杯,“他在试探,也在施压。咱们靠着胤祥爷这棵大树,挡了别人的财路,也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一直沉默的小妹陈雨忽然开口:“大哥,昨日在裕亲王福晋的赏雪宴上,我听到几位格格闲聊……说隆科多最近频繁出入八贝勒府。”
八阿哥胤禩。
陈文强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康熙诸子夺嫡的腥风血雨,他本以为可以凭借穿越者的谨慎置身事外。但煤炭——这工业时代的黑色黄金,已经将他拖入了漩涡中心。
“明日胤祥爷约我去王府品鉴新制的紫檀屏风。”陈文强起身,走到窗前。雪已停,月光照在庭院未扫的积雪上,泛着幽幽蓝光,“这是个机会。有些话,得当面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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