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份隐秘的喜悦并未持续多久。几天后的下午,陈浩然被曹頫急召入内堂。一进门,他就感到气氛不对。曹頫脸色铁青,地上散落着几张写满字的纸。旁边还站着面色阴沉的赵师爷,以及江宁将军署的一名低级武官。
“陈浩然!”曹頫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猛地将地上的一张纸踢到陈浩然面前,“你……你作何解释?!”
陈浩然拾起那张纸,只扫了一眼,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那是一首诗的手稿,字迹竟有七八分模仿他的笔迹,内容看似是寻常的咏物诗,但其中“朱楼”、“胡尘”、“北风烈”等词句,若被有心人引申,完全可以扣上“影射时政”、“心怀前明”的帽子!更可怕的是,诗稿的末尾,赫然沾染着一点熟悉的、来自《风月宝鉴》手稿上的朱红色印泥痕迹!
“这是从何而来?”陈浩然强自镇定,抬头问道。
赵师爷阴恻恻地开口了:“陈先生,这是在您平日存放废弃文稿的竹篓底层发现的。恰巧将军署的这位大人前来巡查书坊刊印事宜,无意中瞥见……大人,此事可大可小啊。”他语重心长地对曹頫说,“如今京中风声紧,皇上对结党营私、妄议朝政之事深恶痛绝。这诗文若流传出去,旁人不会说是一个小小幕僚所为,只会说是我们江宁织造府……其心可诛啊!”
那武官也板着脸道:“曹大人,此事涉及文字纰漏,卑职既已看见,按例需向上峰禀报。”
交通外夷?不,这次是更阴险、更致命的“文字狱”陷阱!陈浩然脑中飞速运转。赵师爷!一定是他!他不仅模仿笔迹伪造诗稿,竟还利用了那珍贵的《风月宝鉴》手稿上的印泥作为“物证”,将这项足以抄家杀头的大罪,与自己、与曹家紧密捆绑!其目的,要么是借刀杀人除掉自己这个“异类”,要么就是想通过打击自己,进一步将曹家拖入更深的泥潭!
他瞬间明白了曹頫的恐惧。曹家此刻正处在亏空案的火山口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诗稿若坐实,不仅是陈浩然人头落地,曹家更是雪上加霜,万劫不复。
“大人明鉴!”陈浩然噗通一声跪下,不是求饶,而是为了争取说话的机会,语气急切而清晰,“此诗绝非晚生所作!晚生蒙大人收留,感恩戴德尚且不及,岂会行此大逆不道、累及门庭之事?这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证据确凿,岂容你狡辩!”赵师爷厉声道。
“证据?”陈浩然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赵师爷,“赵兄所言证据,除了这模仿的笔迹和来路不明的印泥,可还有他证?譬如,何人见到晚生书写此诗?何时?何地?这印泥,又怎知不是被人沾染了故意放置?”他不能直接指出《风月宝鉴》,那会暴露曹頫私藏“禁书”的秘密,更是死路一条。
他转向曹頫,重重磕了一个头:“大人!晚生愿以性命担保,对此诗一无所知!恳请大人给晚生一点时间,彻查此事,揪出这构陷之徒,以正视听,亦保全衙门清誉!”
曹頫看着跪在地上的陈浩然,又看看面色不善的将军署武官和眼神闪烁的赵师爷,脸上阴晴不定。他自然不信陈浩然会如此愚蠢狂妄,但这“证据”摆在眼前,又恰被外人撞破,处理稍有不慎,便是弥天大祸。他挥了挥手,疲惫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罢了……先将陈浩然禁于偏院,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入!此事……容后再议。”
陈浩然被两名家丁“请”到了织造府后院一处偏僻的院落,软禁了起来。房间简陋,门窗虽未上锁,但外面明显有人看守。他坐在冰冷的炕沿上,方才的机智与镇定渐渐消退,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他太大意了,沉浸在红学发现的喜悦中,却低估了这官场倾轧的残酷与狠辣。赵师爷这一手,几乎是将他,连同曹家,往死路上推。
他反复回想那首诗稿的细节,模仿的笔迹确实高明,但并非全无破绽,尤其是几个连笔习惯。印泥是关键,必须证明那印泥来源有问题,或者证明自己接触不到那种印泥。但如何证明?直接牵扯出《风月宝鉴》是自寻死路。
夜幕降临,院落里寂静无声,只有远处传来的更梆声,一下下敲击在他心头。他该怎么办?坐以待毙?等待曹頫在压力下牺牲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幕僚?还是指望家族的救援?
想到家族,他心中稍定。自己被软禁的消息,想必通过暗中联系的渠道,已经传了出去。大哥陈文强和二哥陈乐天在江南经营日久,与李卫等地方大员也有些香火情分,他们绝不会袖手旁观。但远水能否救近火?将军署的人已经介入,时间不站在他这边。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不能全靠外力,必须自救。突破口在哪里?赵师爷?他既然敢做,必然留有后手,不会轻易承认。那个武官?或许是赵师爷的同谋,或许只是被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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