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堂会惊鸿影 》
陈巧芸指尖按在冰凉的筝弦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鼻尖萦绕着张府暖阁内浓郁的檀香和炭火气,混合着底下几位锦衣华服女眷身上传来的、清浅却不容忽视的幽兰与梅花冷香。她微微抬眸,视线快速扫过前方主位上那位被簇拥着的、气度雍容的中年美妇——张廷玉大人的如夫人,柳氏。今日能否一举成功,全看接下来这一曲了。
她不是没在茶楼经历过满堂彩,但那种开放式的喧嚣与此刻这高门深院内、被无形规矩束缚着的凝滞空气截然不同。这里的每一道目光都带着审视,每一丝笑容都仿佛度量过温度。她能感觉到兄长陈文强在屏风后侧可能比她还要紧张,毕竟,这次堂会的机会,是他几乎散尽了前些时日辛苦攒下的大半“活动经费”,又托了年小刀拐了好几道弯的关系才勉强搭上的线。若搞砸了,损失的不仅是钱财,更是踏入这个圈子的第一块、也可能是唯一一块敲门砖。
“民女陈巧芸,献丑了。”她柔声开口,声音因刻意压制紧张而略显低沉,反而添了几分沉稳。指尖拨动,一串清越空灵的音符如高山清泉般倾泻而出,正是那首经过她精心改编、融合了后世演奏技法与古典意蕴的《高山流水》。
初始,席间尚有细微的环佩轻响与低语。但随着乐曲深入,筝音时而巍巍乎若泰山,时而洋洋乎若江河,现代技法的加持使得旋律层次愈发丰富,表现力远超当下流行的古筝曲。她全神贯注,将自己穿越以来的彷徨、挣扎、对未来的期盼,尽数倾注于指尖。她不再是卖艺求生的孤女,而是与千百年前的伯牙子期神交,以音会友的琴者。
暖阁内落针可闻。柳氏原本略带慵懒倚在引枕上的身子不知何时微微坐正了,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她身旁几位同样出身不俗的女眷,也渐渐敛了随意神色,沉浸于这前所未闻的精妙琴音之中。
曲至高潮,弦音激越,如飞瀑落深潭,撼人心魄。终了,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片刻的极致寂静后,柳氏率先轻轻击掌,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陈姑娘真是好琴技,此曲……似乎与往日所闻《高山流水》颇有不同,更显磅礴深邃了。”
其他女眷也纷纷附和,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陈巧芸心下稍安,起身盈盈一拜:“夫人谬赞。此曲确是民女依据古谱,融入些许家传心得体会,稍作调整,只盼能不污夫人及各位娘子清听。”她巧妙地将现代技法归结于“家传”,既解释了差异,又添了分神秘感。
“哦?家传?”柳氏果然感兴趣,“看来陈姑娘亦是家学渊源。不知府上是?”
来了!陈巧芸心头一紧,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她按照事先与家人商议好的说辞,垂下眼帘,语气带上几分恰到好处的哀婉与避重就轻:“回夫人,家中遭逢变故,如今只剩兄妹几人相依为命,北上京城艰难求存,实在……不敢有辱先人门楣。”她停顿一下,迅速抬眼,目光真诚地看向柳氏,“幸得兄长勉力支撑,家中另有一位兄长,于木艺一道尚有些许心得,尤其善制紫檀器具,言说紫檀静心凝神,木性温润,最是养人。今日得见夫人气度华贵,与这紫檀之高华相得益彰,方才斗胆妄言了。”
她这番话,既暗示了家道中落(解释了为何需要出来抛头露面),又守住了“读书人”家庭的底线(不至于被彻底看轻),最后自然地将话题引向了陈乐天的紫檀生意,还顺带捧了柳氏一番。
柳氏闻言,果然不再追问家世,倒是被“紫檀”引起了注意:“紫檀?如今市面上好的紫檀可不多见,多是些粗制滥造之物。你兄长果真精通此道?”
“不敢妄称精通,只是潜心此道,力求精益。”陈巧芸谨慎回答,并从随身带着的一个锦袋中,取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紫檀嵌银丝首饰盒,“此物乃家兄闲暇时所制的小玩意,雕工拙劣,仅木料尚可,内含民女自制的一些润手香脂,气味清淡,若不嫌弃,愿献与夫人赏玩。”
那首饰盒不过巴掌大小,但形制优雅,打磨得光润如玉,盒盖上用极细的银丝嵌出一幅寒梅图,线条流畅,意境清雅,一望便知不是凡品。这是陈乐天目前手艺的巅峰之作,特意拿来让巧芸当作“敲门砖”的。
柳氏接过,入手微沉,细看之下,眼中赞赏之意更浓:“好精巧的手艺!这木纹、这嵌丝……难得,难得。”她打开盒盖,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沁出,清而不腻。她蘸取少许膏体在手背抹开,滋润却不油腻,香气宜人。“这香脂也是你自制的?”
“是,民女闲时翻阅杂书,偶得古方,略加调整所致。”陈巧芸点头。这其实是根据现代护肤品知识简单调配的,但在此时,已是极好的心意。
柳氏显然极为受用,将首饰盒放在手边,笑道:“陈姑娘真是慧心巧手。既通音律,又擅调香。你那位擅长紫檀的兄长,如今在何处经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