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打消陛下的疑虑。”

“您想一想，您的妻儿老小全在陛下的掌控之中，您在外面，还敢有二心吗？”

“这是做给陛下看的，也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您，没有退路。”

朱棣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知道道衍说的是对的。

这是阳谋。

想要获得父皇的信任，得到那梦寐以求的兵权和自由，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他的家人，就是这个代价。

过了许久，朱棣才颓然坐下，声音里满是疲惫与不甘。

“高煦……本王想带高煦一起去。”

他的二儿子朱高煦，性格最像他，勇猛好斗，是个天生的将才。

朱棣一直想将他带在身边，亲自调教，将来继承他的事业。

道衍闻言，立刻摇了摇头。

“万万不可！”

“殿下，诸位公子中，高煦公子与您最为相似，也最得您喜爱，这一点，陛下心中一清二楚。”

“您若是执意要带走高煦殿下，在陛下眼中，这意味着什么？”

道衍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这意味着，您在为自己留后路！”

“这会让他觉得，您将来即便失败，也有子嗣可以继承您的‘事业’，这‘事业’是什么？陛下只会往最坏处想！”

“一个高煦，足以让您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

朱棣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一想到要把自己最看好的儿子，也留在京师这个牢笼里，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

突然，朱棣的脑中灵光一闪。

顾明。

如果……如果能让高煦，拜在那个顾先生的门下学习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遏制不住。

让自己的儿子，跟着一个能提出“开疆拓土”这种经天纬地之策的奇人学习，那未来的成就，岂会比跟着自己在战场上冲杀要低？

甚至……会更高！

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胸藏世界。

要是高煦能学到顾明哪怕一成的本事，将来也足以成为一代人杰。

这么一想，把高煦留在京师，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了？

甚至，血赚啊！

朱棣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他看向道衍，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道衍，你说的对。”

“高煦，就留在京师。”

道衍见朱棣这么快就想通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还是躬身道：“殿下英明。”

朱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虽然过程曲折，代价巨大，但总算是有了一条清晰可行的路。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深夜的凉风吹了进来，让他滚烫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朱棣的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

“道衍。”

“明日一早，本王……进宫！”

…………

次日。

朱棣独自一人，踏入了奉天殿。

“儿臣，参见父皇。”

朱棣躬身下拜，声音在大殿里显得有些空洞。

朱元璋缓缓转过身。

他没有穿龙袍，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眼神浑浊，看起来就像个乡下随处可见的普通老农。

可朱棣知道，这双浑浊的眼睛，能看透人心。

“四郎来了。”

朱元璋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咱还没用早膳，一起吃点吧。”

“是，父皇。”

朱棣恭敬地应道。

很快，太监便端上了早膳。

没有山珍海味，没有龙肝凤髓。

只有一锅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一碟咸菜，还有几个白面馒头。

朱元璋自己盛了一碗粥，拿起一个馒头，就着咸菜，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

那吃相，没有半点皇帝的威严。

朱棣也默默地盛了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他不敢说话，只能等着。

“还记得小时候吗？”

朱元璋突然开口，嘴里还嚼着馒头。

“那会儿，连这种糙米粥都喝不上。你娘怀着你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上一顿饱饭。”

“你大哥，小时候饿得皮包骨头，咱抱着他，心里就发誓，将来一定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让天下的百姓，都能吃饱穿暖。”

朱元璋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朱棣的心却猛地一沉。

他知道，这是父皇在敲打他。

提醒他，这大明的江山，是怎么来的。

提醒他，不要忘了本。

“儿臣，时刻不敢或忘。”

朱棣放下碗筷，郑重地说道。

朱元璋抬眼看了他一下，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朱棣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了。

“吃吧，吃完再说。”

一顿早饭，在诡异的沉默中结束了。

太监撤下碗筷，奉上香茗。

朱元璋漱了口，用布巾擦了擦嘴，这才慢悠悠地看向朱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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