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慧被她晃得七荤八素,涣散的眼神艰难地聚焦。
当她顺着无数人指点的方向,看清了那道在怒海中搏击,身后拖着一长串生命的身影时……
那道决绝的、义无反顾的背影,和此刻乘风破浪、宛如神魔的轮廓,在她模糊的泪眼中,缓缓重合。
“哇——”
梁小慧再也抑制不住,喉咙里爆发出了一声响彻云霄的哭喊,那哭声里,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后怕的恐惧,更有那满溢而出、无法言说的骄傲与崇拜。
她跌跌撞撞地冲到护栏边,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属,任由泪水和雨水在脸上肆意冲刷,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道身影,嘶声呐喊。
“李凡——!!!”
然而。
梁小慧撕心裂肺的呐喊,很快便被淹没在另一阵更加宏大、更加急促的声浪之中。
“呜——呜——”
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像是无数把利剑,强行撕开了风雨的幕帘。
桥梁的两端,红蓝交错的警灯疯狂闪烁,将昏暗的天地映照得一片诡异。
数十辆消防车、警车、救护车如同钢铁洪流,从岛内和沧海区两个方向同时驶来,在距离事故现场百米开外的地方,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封锁线。
车门纷纷推开,无数身穿制服的身影跳下车,顶着狂风暴雨,迅速而有序地开始疏散桥面上剩余的车辆和人群。
就在这片紧张而有序的混乱中,一辆黑色的指挥车猛地刹停。
车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一道身影几乎是滚了下来。
来人正是应急管理局局长黄靖淇,他身上还穿着指挥中心的制服,连伞都顾不上打,一头就扎进了这片狂风暴雨里,身后跟着一群同样神色凝重的下属。
“现场什么情况?!”黄靖淇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一名年轻交警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对方的骨头捏碎。
那年轻交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正要呵斥。
可当他看清来人肩上的衔级和那张在电视上见过无数次的、不怒自威的脸时,整个人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地立正。
“局……局长!”
“别废话!说!”黄靖淇的声音沙哑而暴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年轻交警被他吼得一个激灵,也顾不上擦脸上的雨水了,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报告局长!一辆满员公交车失控坠海!沧海派出所的李凡所长……他……他跳下去了!”
“什么?!”
黄靖淇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
跳下去了?
从五十米高的大桥上?
在能掀翻轮船的台风天里?
他身后的那群应急管理局的精英们,也个个听得目瞪口呆,脸上写满了荒谬与不可思议。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所有应急预案的范畴,这根本就是自杀!
“人呢?!”黄靖淇回过神,一把推开交警,疯了似的冲向护栏的缺口。
他身后的下属们也紧随其后,一群在指挥中心运筹帷幄的领导干部,此刻全都狼狈不堪地挤在小小的缺口边,探着头,拼命向桥下望去。
然而,当那片怒海上的景象,完整地呈现在他们眼前时……
所有人,都石化了。
黄靖淇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足以塞进一个拳头。
他看到了什么?
黑色的海水如同沸腾的魔锅,翻滚着、咆哮着,每一个浪头都足以将钢铁撕碎。
而就在这地狱般的景象中央,一道赤裸着上身的身影,如同一头逆流而上的黑色蛟龙,正破开一道道巨浪,奋力地朝着桥墩的方向游来!
更让他们头皮发麻的是,在那道身影的后方,一根绳子,像串糖葫芦一样,竟然拉着一长串在海浪中起伏的人头!
一个,两个,三个……十几个!
“咕咚。”
一名应急管理局的副局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黄局……我……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没人回答他。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压力过大,而产生了集体幻觉。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这是人类的血肉之躯,能达到的极限?
黄靖淇死死地抓着冰冷湿滑的断裂护栏,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一半是惊骇,一半是激动!
作为这场特大灾害的总指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车人如果没了,意味着什么。
那不仅仅是几十个家庭的破碎,更是对他、对整个厦城应急体系最沉重的一记耳光。
他头上的这顶乌纱帽,恐怕也就戴到头了。
可这一刻,当他亲眼看到那道在浪涛中与死神搏命的身影,看到他身后那一串代表着几十个家庭希望的生命之链时……
所有关于功过得失、关于前途仕途的念头,竟然在瞬间被他自己硬生生掐灭了!
去他妈的功劳!去他妈的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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