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死在下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里。
医生说我的心脏就像一块被过度使用的破布,千疮百孔,再也缝补不好了。弥留之际,我看到顾景深站在我的病房外,隔着玻璃,大雪模糊了他的轮廓。
他好像哭了,又好像没有。我们离婚五年,彼此折磨了十年,我早已看不清他。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我唯一的念头是:如果有下辈子,顾景深,我一定不再任性,不再猜疑,我要紧紧抓住你。
然后,我听到了尖锐的鸣笛声,闻到了刺鼻的消毒水味。
我猛地睁开眼。
头顶是惨白的天花板,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消毒水气味,但比记忆中原先病房里的淡很多。我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到旁边架子上挂着的点滴瓶,透明的液体正一滴滴通过软管,流入我的手背。
我的手……白皙,纤细,虽然瘦,却有着年轻的光泽,而不是后来被病痛折磨得枯槁干瘪的模样。
心脏监测仪在旁边发出平稳的“滴滴”声,规律而有力。
这不是我死前那台吵得人心烦意乱、最终拉成一条直线的机器。
“醒了?感觉怎么样?”一个护士走进来,检查了一下我的情况,“车祸撞击的震动让你的心脏有点负荷过重,不过检查过了,没大事,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你男朋友去办手续了,一会儿就回来。”
车祸?男朋友?
我艰难地消化着这两个词。我死前是久病缠身,可不是因为车祸。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护士体贴地递过来一杯温水,用吸管喂我喝了几口。
“我……”声音沙哑,却异常年轻,“今天是哪年哪月?”
护士奇怪地看了我一眼:“2023年,10月18号啊。怎么,撞到头了?不应该啊……”
2023年,10月18号。
我猛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心脏监测仪发出了一声急促的鸣叫。
护士连忙安抚我:“别激动,放松,放松!”
我强迫自己深呼吸,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
2023年10月18号。
五年前。我二十四岁。我和顾景深还没离婚,但我们正在冷战,为期三个月的冷战,导火索是我又一次毫无根据地怀疑他和他的女助理有染,在他最重要的项目发布会上大闹了一场,让他丢尽了脸面。
而车祸……我想起来了。那天我收到一封匿名邮件,几张角度暧昧的照片,拍的是顾景深和那个女人一前一后进入一家酒店。我气疯了,开车去找他对质,路上心神不宁,撞上了护栏。
就是这场车祸,检查出了我心脏的先天缺陷开始恶化,为五年后的死亡埋下了最初的伏笔。
所以,我回来了?回到了一切还来得及挽回的时候?回到了我身体尚未彻底衰败,和他关系尚未彻底破裂的时候?
巨大的狂喜和酸楚几乎将我淹没。
护士看我情绪稳定下来,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微凉的秋意。
是顾景深。
二十七岁的顾景深。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眉宇间已经有了后来沉稳内敛的轮廓,但比起三十二岁时的深沉难测,此刻的他,眼神里还能隐约窥见一丝未曾彻底冰封的柔软。
只是那柔软,在看向我时,迅速被一种疲惫的疏离所覆盖。
他把手里的单据放在床头柜上,站在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声音平静无波:“医生说了,没大碍。手续办好了,明天就可以出院。”
我贪婪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多久了?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他了?离婚后,他彻底从我的世界消失,我所有关于他的消息,都来自于财经新闻上模糊的照片和冷冰冰的文字报道。
他瘦了些,下颌线绷得有些紧,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是因为照顾我,还是因为……工作?或者,是因为和我吵架?
我的心揪着疼。
前世的我,被娇惯坏了,盲目自信地以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我,肆无忌惮地消耗他的耐心和爱意,直到他彻底放手,我才追悔莫及。
“景深……”我开口,声音带着哽咽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似乎愣了一下,或许是没想到我会用这种语气叫他。结婚后期,我们不是歇斯底里的争吵,就是冰冷的互相指责,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声细语地叫过他的名字。
他沉默地看着我,没应声,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我知道,他不信我。过去的我,每次大闹之后,也会短暂地服软,但很快又会因为新的猜忌而故态复萌。他的耐心,早已被我磨得所剩无几。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眼眶的酸热,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尽管我知道现在这个脸色苍白的我笑起来一定很难看:“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这话一出,顾景深脸上的疏离感明显更重了,甚至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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